谁|鬼神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一期【谁】



01

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

我和林叔说我想吃烤鸭,林叔答应了在清明节当天给我买。

至于为什么要在清明节呢?因为清明节是垃圾星难得的节日,每个家庭或多或少都会购买一些平时不常吃到的食物来祭奠先人。垃圾星是信奉鬼神的。不过即使垃圾星上的人都相信有鬼,他们也不会做一丁点的好事。说信奉鬼神有点不太准确,他们并不相信有神。

不过林叔也说了,就是鬼都很难在垃圾星生存下去。

我听到的时候就笑了,谁在乎鬼能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啊,我只在乎我能不能活下去。


02

垃圾星以前不叫垃圾星的,那会这里还是能看到一些绿色的植物的,也有不少人喜欢在院子里养花。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这里就什么也不剩下了,只有黄沙、贫瘠还有辐射。

我总喜欢缠着林叔问当年发生什么了,林叔都只是摸着我的头说你以后会知道的。可是我从一个小萝卜头变成一个大萝卜头了,我都没等到以后,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知道。

林叔开着垃圾星上唯一一家诊所,在外城边缘地带,每天早上都差点被黄沙掩盖住门。林叔很耐心,他早上——也不是很早,到了诊所后就是先把门口的黄沙用铁锹一下一下地铲掉,再接一盆水,用抹布把门擦干净了再进去。门的密封性倒是很好,我也不知道林叔都是怎么做的,几乎都见不到尘土,不管外面的黄沙盖得多深多严实。但是林叔进门还是会仔细地用抹布擦一次。我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嘲笑他在做无用功。

我不是想这么尖锐,我只是不想要他一直做这些无用功,但是我尝试了很多次很多种办法,都不曾改变林叔的想法,他说了好多次没关系的,就一点小事。我甚至试着用我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组装成的清洁机器人去帮他做这件事都被他拒绝了,虽然那个机器人一直亮着红灯一副快散架的样子,可是我试过了,它确实可以很好地做清洁工作。

也有不少住在内城的人来邀请林叔到内城去,每次我都以为林叔会同意,但是他一直都没去,还在边缘地带守着这间小诊所,每日三餐粗茶淡饭,还要忍受城外无止尽的黄沙辐射,还有不时上门骚扰的地头蛇,还要守着我。

我是林叔捡的。


03

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垃圾星上,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与猫狗抢食。我太小了,猫狗都敢对着我吼两声,我实在不明白在垃圾星这种地方到底是谁还有闲心养几只没用的猫狗然后抛弃,再让它们过来与我抢食。当然也不止猫狗,垃圾星上垃圾人也是很多,但凡比我大点的都能来抢我的粮食,即使那只是从一堆垃圾里刨出来。大家都没饭吃,大家都饿肚子,就是抢,赢了,谁就能活下来。我也不懂我到底是怎么活到林叔把我捡回去的。我就记得那天黄沙稍微消停了会,我在垃圾堆里刚扒拉出一点菜,旁边的狗子就冲出来了,我知道它很饿,可是我也很饿,我看见它喘着粗气,破皮箱子一样的肚皮一鼓一鼓的,口水顺着它张开的嘴角流了下来。我拿起那个菜叶子就往嘴里塞,狗子冲了上来。

我看见它森森的利牙在叫嚣着饥饿,我觉得我逃不过,我只能努力吃着菜,我不想要死了还要饿肚子。

我也不知道我是先被抓着后颈提起来的还是狗子先被踹出去的。菜噎得我说不出话,等我吞下去,抬眼就看到了林叔,而狗子已经被踹出去老远,我看见它那破皮箱一样的肚子不再鼓动了。然后我就哭了。

我的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蹭在林叔白色的衬衫上,脸上还有多少层的污垢全都蹭在了林叔的白色衬衫上。那件衣服,我是再也没见林叔穿过了。我问过他,他说早丢了。

被林叔捡回去那天,我哭累了直接睡了。那是我活着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醒来时,林叔已经把我洗得干干净净的了。林叔的房子很小,所有的东西挤在一起,捡到我的那天他刚到垃圾星。林叔坐在饭桌前招呼我去吃饭,我秉持着警惕之心不想吃。可是,太香了,味道一直往我鼻子里钻,肚子又不识时务地叫唤起来。林叔没有多说什么,他就是安静坐在桌子前,好像他做了这一桌子的菜就是为了等我吃饭。我被自己这荒谬的想法逗笑了,可是不吃白不吃对吗?吃了起码能做个饱死鬼,饿太难受了,那种感觉能够直击天灵盖让我整个人灵魂出窍。

可以死,不能饿。做好决定后我马不停蹄从床上滚到桌子旁,我不等他了,我快速地吃着饭。

“吃点菜。”伴随着声音,一双筷子夹着菜伸到我眼前。我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以为我长大了不会哭,我可以和恶狗抢食,和流氓互撕,但我受不了这样的温情。我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我也想要有人做饭有人夹菜,我也想要有个家。我哭得喘不过气,一口饭还在嘴里,吞也吞不下,邋里邋遢地一通乱哭,太丑了,太狼狈了。

还好我还小,狼狈起来不算太丢脸,林叔还给我一张纸让我擦眼泪。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哭,也没有问我是谁。林叔就坐在我对面安静地吃饭,他的身形消瘦,白色的衬衫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不过他的眼睛很亮,在金色边框的眼镜背后都没有掩盖掉。他没有问我要不要留下来,但是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跟着林叔住了下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开一家无人问津的小诊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一起生活,我甚至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来垃圾星。

他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04

我叫他一声叔,但他年纪并不算太大。捡到我的时候二十七八岁,现在七八年过去了,也就三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可能更大一些,但应该不超过四十岁。他很喜欢穿白色衬衫,即使在垃圾星这种成年沙尘暴的地方他依然坚持着他的白衬衫,个子很高,带着一副眼镜,手指很长。我觉得他身上的气质有点凌厉,不像医生,像个军人。林叔只会摸着我的头不说话。

说实在的,虽然我老说林叔的小诊所无人问津,但作为垃圾星唯一的诊所怎么可能真的无人问津。这里的人做事都是为了活下去,也正因为此,林叔的小诊所来往的人很多。但垃圾星上可以用的物资太少了,大家都很穷,很多人付不起诊金,林叔只能请他们回去。每个人都想活下去,有的人竭尽全力,有的人却想偷懒。林叔从不帮这样的人。在垃圾星,没有神,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林叔总说自己不是慈善家。但是我看着诊所后面堆得满满用来当诊费的“垃圾”,我就觉得林叔还是大慈善家。他太容易心软了。

林叔医术很好,我不知道他的来历。内城的人似乎知道一些,每次来邀请林叔进内城时总是讳莫如深又谄媚。他们的态度让我发觉林叔不是一般人。那他来自哪里呢?我问过林叔好多次,但他从不回答我。我也曾想过林叔是不是只把我当成一个没什么用处的乐子,无聊时解解闷。

可是,我又躲在门后听见那些内城人怂恿林叔赶紧把我这个野种扔掉再娶一个时,林叔说,“孩子还小,不懂事,我得看着。”

林叔和那个内城人出来时,我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抱住他。我听见林叔略带歉意的声音,“孩子还小。”内城人说什么我没有听见,多半又是那句都十五六岁还孩子。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我就是林叔的孩子!他不想说的事,我也不在乎了。林叔可以过得好,我还是林叔的孩子就好。


05

内城与外城是大不相同的。就算是联邦三不管的垃圾星,这里也是有很多高高在上的权贵,这部分人就居住在内城。

内城保留着垃圾星以前的一点模样。垃圾星以前叫做蓝星。这里作为盛名在外的旅游景点,每年都有很多人过来游玩,联邦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蓝星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当植物再也没有办法在这里生长之后,蓝星就被放弃了,一个月内所有的重要人物全部撤出蓝星。一小部分没有撤走的人将垃圾星交易给联邦作为垃圾处理处换得防护罩将内城保护了起来。在联邦的眼中成为一个垃圾场不过是发挥蓝星的最后价值,而留下来的这小部分人则从小人物跃居成为高高在上的内城人,自诩是垃圾星最高贵的人种。

至于这里原本生存的普通人,没有人在乎的。有人被掩盖在黄沙之下,有人倒在撤走的枪口下,有人被辐射之后躺在家里等待腐烂,有人在找食物被倾倒的垃圾掩埋……

这些事情,我听隔壁的李爷爷说了好多次,好多次。他手上的烟杆带着岁月的痕迹,很破,没有烟丝了,他也要小心地拿着,一口一口地嘬着烟杆口,偶尔我总想着这烟杆要是能冒点烟,让老爷子抽一口真的也好。

李爷爷六十多岁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了。我也疑惑过,在垃圾星这种地方,老爷子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的身上已经有了很多的辐射斑,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的行动也不太方便了,更不要说去找什么食物,不被地痞流氓找上门就算好的了。他家里有一辆很破旧的轮椅,那其实是我给李爷爷组装的,用诊所后面那一大堆破烂里找出来的零件拼凑的,林叔不用的那个清洁机器人我也留给李爷爷了。

我会在早上天气还算可以的时候推着老爷子到门口晒太阳,他就开始絮絮叨叨和我说垃圾星以前的故事,拿着他珍贵的烟杆子。也只有这会,他浑浊的眼睛里能让我看见光,我想蓝星里一定有他很多很好的回忆,还有家人。

李爷爷偶尔也劝林叔赶紧跟着内城的人到内城去。

“臭小子,那可是好地方。你不知道啊,以前蓝星那可是好地方……”李爷爷说这话总是能拐到蓝星的以前去,都不用林叔给什么回答,他就陷入自己的回忆里去了。

林叔摇摇头,例行给李爷爷检查身体,眉头一天比一天紧缩。

我什么也没办法做,只能站在李爷爷的身后和他说今天的太阳很漂亮。

在垃圾星,漂亮的太阳只有两个小时。过后就会起风。


06

“林叔,你为什么不进内城?”我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

林叔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我,我这一次没有回避。林叔的眼睛弯了,“你不是不想进吗?”

“你要进,我也可以进。”我不是说假话,虽然我确实对内城很排斥。在我还没被林叔带回来时,和内城人偶尔有几次会面,他们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视我如蝼蚁,从我身旁走过,哪怕我已经缩成一小坨他们也要特意绕个弯再拍拍身上的衣服,哪怕黄沙留在他们身上的痕迹更多,他们也更在乎我们这种“底层人”。我不怕与他们再次交锋,但我怕我给林叔丢脸。我拽紧自己的衣服下摆,直视林叔的眼睛,告诉他我很认真。

林叔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十五岁的小毛头。”他轻轻松松看破我的伪装,但他没有揭穿我,“还得看着李叔。”

我松开了被自己攥得稀巴烂的衣服下摆,装作若无其事,“李爷爷怎么样了?”

林叔摇摇头。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照顾李爷爷,正如我不问他为什么要照顾我。

我设想过很多种答案,也曾害怕答案我难以承受。可是我有什么难以承受的呢,我本来也就什么都没有,最差的结果不就是少了一条命。当年没有林叔的那一脚,我已经在那条饿狗的肚子里了。

我知道他不是神,但他救了我。


07

清明节的前两天,就是我和林叔说想吃烤鸭的那一天,内城的人又来劝说林叔了,他们手上拿着一大堆东西,“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道理大家都懂,林叔又一次婉拒了他们包括他们的礼品。内城一次又一次地劝说林叔不过是想要林叔专心为他们工作,不要为了一些三教九流的底层人推拒他们的治疗。林叔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却依然能立足仰仗的不过是精湛的医术。无可取代,当然也就没有人敢下手,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生病。

内城人带来的礼品当中有烤鸭,看起来烤得酥脆焦香,鸭皮上带着油光。我和李爷爷坐在门口,看着内城人气急败坏地走了,带着他们带来的东西,但那只烤鸭让我和李爷爷吞咽口水。

“那烤鸭……”李爷爷慢吞吞地说话,“以前我家那小子也常吃。”

那烤鸭是看着挺好吃。内城人走出去老远了,我仿佛还闻到烤鸭独特的香味。我没有接李爷爷的话茬,我知道他也不需要我接话。

“走咯走咯……”不知道他是在催促我快走,还是在说他家那小子。漂亮的太阳已经走了,我推着李爷爷进了他的房子,然后才回到诊所找林叔。

我向林叔开口要了一只烤鸭。他看了我一眼,我坦白是被内城人给诱惑了。林叔打开诊所的抽屉,里面穷得叮当响,没几张钱在里面。林叔思量了一会,还是答应了我。

“等清明节吧。”林叔说,“刚好可以祭奠几位故人。”

我点点头。我没有和林叔提起李爷爷家那小子的事。我估计林叔也不清楚。

那天晚上来了一位奇怪的病人。我和林叔正在后院吃饭,吃完我就打算回家睡觉,诊所有了响动,林叔让我好好吃饭就去前头了。以前也常有这样的事,我习以为常,但这回的声响太大了。我放下饭碗,走到了门边,我没有贸然闯进去。我靠近,耳朵贴在门上。

很大的一声响,是诊所里那张合金的桌子被人锤了一拳。

“我救不了他。”是林叔的声音,很低。

“抱歉,修远。”是没听过的声音夹杂着另外一个人的咳嗽声,“是我没用。”这个男人的声音嘶哑了。

又过了一会,门开了,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我猜测这人走了,我轻轻地推开了门,林叔正站在门口,轻叹一声,“我只是一个人,我没办法救所有人。”

我看了一眼诊所里摆放的那张病床,满是血迹。

修远,是林叔吗?


08

林修远。

林叔是叫林修远。我翻到了他藏在抽屉里的照片。其实林叔也从没掩饰过,只是我之前都不想好奇。照片就放在他床前的那块桌子中间最大的抽屉里,一打开就看见了。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笑得很灿烂,可以看出来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感情很好。他们可能在拍完照后坐在草坪上笑着展望未来。我一眼就看出来左边的少年是林叔了,右边的人我不认识。林叔也从未提过他这个好友。照片的背面写着“林修远,李轻鸿于毕业前夕”。

李轻鸿,姓李,和李爷爷有关系吗?是李爷爷家那个喜欢吃烤鸭的儿子吗?

我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林叔送走病人后把诊所门关上了。

“想问什么就问吧。”林叔摘下自己的眼镜,揉了揉眼睛,眼底下的青黑十分明显,看起来昨天没有休息好。

“我是谁?”我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事。

林叔看着我,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我不回避,我想知道。

“李无思。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他们很期待你的到来,希望你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

原来我是有名字的。原来我也是因为爱才降生在世界上的。

“他们怎么了?”我知道林叔一定懂“他们”指的是谁。

“十年前,蓝星发生了一场事故。一枚激光导弹投射到了蓝星上。那其实是一场军事事故。联邦在研制最新激光导弹,试验时数据出错导致本应投掷到太空的新型导弹投掷到了蓝星,在蓝星附近爆炸了。联邦试图抢救,派了几队人到蓝星附近勘察,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于是联邦掩盖了这个事实,只派了军队将重要人员撤出蓝星。蓝星被放弃了。”

“所以至今仍有许多人都以为是一场天灾……”我喃喃自语,这是我从李爷爷和其他人嘴里拼凑得到的信息,也是联邦最大的谎言。

“无思。”林叔喊了我,我看向他,他很平静,可我看出了他平静底下的痛苦与挣扎,“你妈妈作为军队人员进入蓝星爆炸点附近再没有出来,而你爸爸作为军队人员带队撤离蓝星主要人员后离开军队。”

“那你呢?”

“我……”林叔停顿了一会,“我……我是当时导弹武器研究人员。”

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我知道他只是一名无关紧要的研究人员。但我没法不恨。

我曾经真的以为他是神明,在垃圾星上拯救众人。我没想过他是在赎罪的恶鬼。

我没法不恨。


09

天渐渐黑下来了。

我知道天黑后的垃圾星有多危险,我没有跑出去,我和李爷爷呆在了一起。李爷爷还抱着他那杆烟杆子宝贝地擦拭着。我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擦,一动也不动。

门响的时候我以为是林修远来了,可是不是。打开门后是一张陌生的脸。可是我见过他。

“李轻鸿……”我低语,或许我应该开口叫他一声爸爸,可是我没有,我眼泪流了下来。

“别,别哭。”他手忙脚乱想帮我擦眼泪,找不到纸巾,抬起手又放下,我看见他手上的血迹与脏污。

“你来干什么!”我凶巴巴地对着他吼道,那么多年都不见,现在又何必来。

他退后一步,弯了腰,“对不起,无思。”直起身子时,他张开了双手,“不要怪修远,也不要恨他。这几年他已经做了太多了。”

“你可以恨我,无思。”他作出拥抱我的姿势却没有真的想要抱我,“只是我得走了。”

“去哪?”

“去找你妈妈。”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笑。

“你们是不是又不要我了!”我去扯他的衣袖扣子,我受不了。我以为我有了爸爸,可是他又要走了。

“宝贝,我们爱你。”他用另一只手轻拍了我的头,揉了揉,“只是我需要救垃圾星里更多的人。”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我环住他。

他扯开我的手,“修远说你想吃烤鸭,喏,给你买了。这可能是爸爸为你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

他扯开我后大跨步往前,打开房门时我喊了一声“爸爸”,他只停顿了一下就走了。

我哭得喘不过气,是林叔拍了拍我的背。

“为什么?”我不懂。

“轻鸿他一直觉得如果当时不是撤走了那些重要人员蓝星不会那么快被放弃。他一直很后悔。”

“他想做什么?”我呆呆地问,我没办法思考,脑子生了锈,我只记得他说要去找妈妈了。

“毁掉内城中心,将防护罩扩大到外城。”林叔说,“还有清除外城的地头蛇。这样才能保证一时的安稳。”

“可是……”

可是人心总是险恶总是贪心总是不足,总有人会为了利益破坏平衡,总有人会为了利益铤而走险。下一次,还有几个他?

“娃儿,这都是命。”李爷爷嘬了口烟杆。

所以我该恨谁?恨命吗?


10

清明节那天早晨,垃圾星发生了一场大爆炸。内城中心被炸了。紧随其后的是外城的地头蛇聚集地被炸没了。

林叔进了内城忙了很久,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大抵是李轻鸿交给他的一些后续事务吧。我很冷静,我很惊讶我的脑子可以这么清醒地思考。外城爆炸声响过后我就跑了出去。

我想去找他。

很干净。曾经垃圾堆成山的地方变成了平地。四周掉落着很多垃圾,细碎的垃圾。我从边缘往里走,慢慢走,趴在地上爬,扒开黄沙与碎物,去寻找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我知道他一定在这里的。我以为我很冷静。我蹲在这里,一动不动。

“埋了吧。”林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捧着那个衣扣,眼睛瞪大了。我浑身僵硬,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

林叔走到我的身旁,抱住了我,“无思,埋了吧。”

他把我的头按进他的胸膛,稳稳地抱住我。我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流出来,“我……”

“哭出来就好了。”林叔用他安慰过我无数次的方式安慰我,他拍了拍我的背。

“我们还在这,你爸爸就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会回来吗?”

“会的。垃圾星信奉鬼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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