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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即是失败,喜悦即是悲伤,起点即是终点。你追逐的光明恰是你即将会堕入的黑暗,
欲望看似永无止尽,迷茫总是随之而来。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下隐藏着最丑恶的真相,
你深陷的不是自我意识的泥淖,而是无我意识的虚空。
《沙之书》读书笔记
作者:【阿根廷】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译者:王永年
读完了《沙之书》,照例应该写一写我的一些阅读想法。我在为这些想法取一个合适的题目这件事上踟躇了良久,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去概括这本书带给我的感受。
此刻我坐在院子里,太阳躲在高楼之后久久不愿露面,阳光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温度。大风从我的四面八方刮过,吹得人一片冰凉,只能像树叶一样瑟缩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黄了。我想这风也是很现实,冬天一来,它就配合着没了温度。
我刚想完,太阳就突然从高楼后面一下子跳了出来,猝不及防地闪了我的眼,仿佛在说,瞎说什么大实话?风突然就柔和了下来,不再那么生硬了,也不再那么冰冷了,真是让人捉摸不定。然后我就在暖人的阳光中想到了这次的题目。
捉摸不定的“风”,恰如博尔赫斯变幻莫测的文字,打开书页,就仿佛踏入了一张由风织成的网,思绪随风而动,不断地在千变万化中,寻求一份平衡。
《沙之书》是一本短篇小说集,由13篇文章及一篇后记组成。
我的这本书大约购于一五年左右,当时看了一半不到就放弃了,因为感觉行文晦涩难懂,实在无法坚持下去。如今,相隔将近十年的时间,我终于将它完整地读完了。
我觉得这个时间点与这本书也颇有一点宿命论的意味,仿佛是现在的我以这本书为媒介,连接到了十年前的我。
就像这本书中的第一篇文章《另一个人》。
河流是书中的媒介,将相隔半个世纪的两个“我”连接到了同一张长椅上,使“我们”有了一场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对谈。
半个世纪的差距是年龄、思想与阅历,这些让这场对谈有一种似真似幻的距离感,但一些共有的小习惯似乎又悄无声息地将这种陌生感抹平了些许。
美元上的年份是唤醒这场对谈的钥匙,时间之河在短暂的停驻交汇后再次滚滚流动,我对谈的是另一个维度的“我”,而我看到的是一个有所改变亦有所不变的自己。
《乌尔里卡》是一篇描写露水情缘的文章,博尔赫斯称之为“爱情主题”,但文中又实实在在地提到了“艳遇”一词。
究竟是“艳遇”还是“爱情”?我并不想去深究,“艳遇”等于“爱情”吗?我也不想去深究,这也许和我对情爱类的文章一向不太感兴趣有关,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和我的爱情观有关吧。
在我的观念中,相比其他的人生体验(没有想到更准确的词,暂且就用“体验”这个词吧),情爱是最无用的一种,尤其是对于这种明知没有结果却因为所谓的灵魂共鸣而依然义无反顾的“情缘”,我理解不了这份冲动,我只愿称之为“浪费时间”。
所以,不管它究竟是“艳遇”还是“爱情”,我且静静地当一个看客吧。
《代表大会》这个故事很长,里面的人物很多,整个就像一盘乱糟糟的大杂烩,读得人头晕眼花,读完我依然是懵的。
故事似乎是在说有一个人想去参加世界代表大会,结果被拒了,他一气之下找来了十几二十个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不同性别、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煞有介事地代表世界各地的人,也组建了一个世界代表大会。
他们一起做了许多(自认为)有助于代表大会的工作,直到四年后组织者幡然醒悟,亲手打破了他编织了四年的梦。
一群乌合之众在自己编织的梦中醒来,发现这场梦只是沧海中的一滴水,宇宙中的一颗星,沙漠中的一粒沙。他们从始至终都在这片浩瀚中,编排了一出戏中戏,而和他们相似的戏码,从世界之初就从未间断,不停地在上演着。
《事犹未了》是这本书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我愿称它为全书“最像故事”的一个故事——极尽怪诞美学,充满悬疑色彩,很对我这一颗悬疑心的胃口。
当怪诞的住客碰上好奇心旺盛的主人公,结局似乎从开头就已经注定了,但是靠近真相的过程才是最让人百爪挠心的,明知氛围很诡异却依然忍不住要跟着主人公一探究竟。
最后的脚步声将我的记忆一下子拉回了很久远的从前看过的一篇悬疑故事《恐怖的脚步声》,一样的怪诞美学,不同的是,这个故事给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局。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它能唤醒人的内心最恐惧的事物。
说实话,《三十教派》是我读完整本书以后最无感的一篇了。主要是在讲教派、教义那一类的内容,对于一个红旗下根正苗红的社畜,我着实理解不了。且看完结束吧。
《奇遇之夜》又是一篇与邂逅挂钩的故事,不过这一篇的重点不在邂逅,邂逅在这个故事里只是一个媒介,或者说是其中一个部分。
我想这个故事想表达的大概是:那些你以为足以永生难忘的经历或见闻,在岁月流逝的过程中,其实最终都会变成脑海中的一幅画面,或者唇齿间的一段言语。
那么,很久以后,你以为还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事发时那个难忘的刹那,还是言语中那个难忘的刹那呢?那些你以为已经被你遗忘的,又究竟是自己记忆中的经历呢,还是别人唇齿间的见闻呢?
《镜子与面具》是一篇隐喻意味很深的故事,初读这篇时我很费解,文中具有隐喻意味的词句颇多,这是费解的源头。
最初我以为这些隐喻只是和宗教有关,后来查阅了解读发现还和炼金术、神秘学有关。
我将自己的一些浅见记录下来,这就是目前为止我对这篇文章的理解——
胜利即是失败,喜悦即是悲伤,起点即是终点。你追逐的光明恰是你即将会堕入的黑暗,
欲望看似永无止尽,迷茫总是随之而来。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下隐藏着最丑恶的真相,
你深陷的不是自我意识的泥淖,而是无我意识的虚空。
《翁德尔》讲的是诗人如何寻求诗的真谛的故事。
我觉得这一篇和前一篇《镜子与面具》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探寻“生命的真谛”,所以我给这两篇写了共同的一句话——
当你领悟了生命的真谛,也就能写出真正的诗。
华丽的辞藻堆砌而成的不是真正的“诗”,有血有肉才是诗歌的灵魂,唯有向死而生,才能褪去虚伪的空壳,直面最真实的文字。
(我认为,除了诗以外,其它的文字形式亦然。)
《一个厌倦的人的乌托邦》,博尔赫斯在后记中说这是本书中最认真、最忧郁的一篇。我愿称之为:一个迷茫之人对于生命本源的探寻。
文章中有这样一个场景,主人公在乌托邦的世界里看到了一幅画,“画布上的图形大概是日落景色,意境无限深远”,而文章的结尾处,当主人公回到现实后,又出现了一个场景“我的坐落在墨西哥街的办公室里保存着那幅几千年后的某个人画的画布,画布和颜料是当今世界通用的”。
我在想,这幅保存在办公室里的“画布”是不是窗外的日落景色呢?它有着当今世界通用的画布——天空,和颜料——落日晚霞。这幅画是不是象征着对乌托邦世界的一种寄托呢?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身处“现在”的人和一个置身“未来”的人之间的对话,我将它理解为一场“自我”与“自我意识”之间的碰撞。
“自我”生活在眼花缭乱的尘世,当它厌倦这样的生活时,它开始感到迷茫,迷茫使它暂时脱离了尘世,来到一片意识的旷野上。
在这里,它找到了内心深处的“自我意识”,这“自我意识”抛开了尘世的一切累赘,呈现出一种极简的姿态,这是生命最朴实、没有被任何外物浸染时的样子。
每个世纪都会有这样的访问者,是因为每个世纪都会有厌倦了纷乱复杂的尘世而想要追溯生命本源的人,他们在内心深处名为意识的旷野上短暂地停留,最后又静静地离去。
旷野上依然风雪弥漫,但尘世已洒满落日的余晖,也许这一趟探寻之旅过后,迷茫依旧存在,但心境多少能得到些慰藉,变得如那幅落日画卷一样,宁静而深远。
《贿赂》,博尔赫斯在后记中说试图用这个故事来反映北美人在道德问题上的“执意”。
我觉得这个故事描写了一个出色的“策略”,利用人性的弱点来制定有利于自己的策略,不甚光彩却效果颇丰。
而这份“弱点”,我认为就是博尔赫斯所说的北美人在道德问题上的“执意”。“美国人奇特的公平精神”,这似乎可以等同于我们现在对北美人的一种常见评价,即崇尚所谓的“政治正确”。
《阿韦利诺·阿雷东多》这个故事源自一段乌拉圭的历史。博尔赫斯说:“所有人都很钦佩阿雷尔多,不是因为他刺杀了总统,而是因为他一人承担了全部责任,这很少见。”
博尔赫斯在后记中明确提出,他并不赞成政治暗杀。可是他仍然写下了这个故事,我想,他应该也觉得阿雷东多是一位值得钦佩的孤独的逆行者吧。
据说,蒙得维的亚现今仍有一条街道,以阿雷东多的名字为名。
读完《圆盘》这个故事,我的脑海里最先想到的是“潘多拉的魔盒”。当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时,灾祸随之而来。
故事里这个只有一个面的圆盘,谁拥有它谁就能成为国王,可当老人打开掌心时,樵夫起了贪念,最终悲剧发生了。
最想得到的往往是最难拥有的,当欲望产生的那一刻,当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刹那,其实就已经失去了。
最后一个故事是和这本书同名的《沙之书》。
这是一本没有第一页和最后一页书,拥有无穷无尽的书页,每一次翻开的内容都不尽相同。
无穷无尽,看着就是一个十分诱人的词语,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无穷无尽的呢?似乎只有欲望。
无穷无尽的书页就如永无止尽的欲望,吞噬人的心智,让人成为它的俘虏。
《圆盘》与《沙之书》也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两篇都是在描写“欲望”。
奥丁的圆盘只有一个面,将它攥在掌心就能成为国王,但是一旦掌心打开,欲望就会随之而来。
沙之书的书页无穷无尽,看似是一本永远都读不完的书,但是永远原本就是一个极致虚幻的词语,它本身就象征了一种超脱实际的渴望,人对超脱实际的渴望愈强烈,内心深处的欲望也就愈强烈。
因此,这两个故事其实都在传达同一个思想:欲望可以吞噬人的心智。
至此,《沙之书》就算是正式读完了,我也长舒了一口气。
博尔赫斯的书读起来并不轻松,字里行间能感受到特别强大的力量,仿佛博尔赫斯将他的灵魂注入了书中,每读一个字都是在与他的灵魂作博弈。不过读完以后,又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我想我短期内都不想再看他的其他书了,不过以后肯定还会继续看的。
致敬博尔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