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车子丢了》
原载于 今晚报 2005年06月09日
城市,白天,一座最高的大楼下面,我的车子丢了。
这是新千年后我丢的第三辆车,一个三口之家丢的第七辆车了。车龄不到100天,备了两套锁,一套插锁,一套链锁,它还是丢了。我的车子丢了。
生活,从什么时候起,丢自行车成了正常?在我住的那个楼栋里,家家都丢过车。说起丢车的事,城里人人一片哀,有人甚至自嘲:买车就是为丢的。由是我更加不可名状地愤恨,气恼,我的车子丢了。
我丢的那辆车子打了钢号,紫色的,直把,线闸,才买一个月时因为质量,前后轴、前后胎都换了,而且配了座套,装了筐。它不是我爱,却是我出行的必用必需。我的车子丢了。
我是公民,我没犯法,我是按指定位置放车的;我的口袋向所有规定打开,从有收入那天起,该缴纳的税费都缴了,可是苍天在我需要他时服了安定,我的车子丢了。
连续三天,我在丢车的地方,拿着两把无用的钥匙,不停地转走,喊说。我崇仰法,信奉真,逐着天上的日月光,被感动中国的人物感动着,但是,我的车子丢了。
我不会为丢一辆自行车变神经的,只希望魂的丢失得到灵的安慰,能碰到一个人对我说,以后这类事不会再发生了(哪怕就一个),但是宽阔笔直的街道就那么平躺着,所有繁华的高楼都孤寂地站在一边。我的车子白丢了,所有的车子都白丢了。
总听有人讲,我们有了应该有的;没见有人说,我们丢了不应该的丢掉。可怕在,一个自称有钥匙可以开启经济洞天的年代,锁失去了意义。
丢辆自行车有啥大不了的?很大事呦,你是丢了自我的一部分。除了公用的自行车,其他自行车都是公民私有的。假如你拥有了一辆自行车,打了钢号,紫色的,直把,线闸的自行车,你对这辆自行车自然有了拥有感(摆在自行车专卖店橱窗里的则不然),这辆车从你拥有它那一刻起,从身外之物变成了你的身内之物,从此以后,别人既可以叫你“老刘”或者“老张”,也可以叫你“那辆打了钢号,紫色的,直把,线闸的自行车的车主”,这辆自行车和你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又是一个物化社会的小画像。那位同志说了,我们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地为丢了一辆三四百块钱的自行车而伤心难过。不过,我们总会为丢了在意的东西而难过,也会在每个别人都拥有一样共同的好东西而你却没有的时候感觉像丢了东西,也会总是想要别人有而你没有的东西,这时候如果你还想脱离物欲,这是一个发达社会里几乎不可解的难题。如果你生在荒漠戈壁滩,看见人像看见动物一样高兴,看见动物像看见明星一样高兴,这时候给你个一万克拉的钻戒你也只能拿它当狩猎工具。记住一件更好的事很容易,想忘掉却很难,如果你生在发达的城市里,你天生就比那些荒漠中的孩子眼瞎。只要能想想自己是不是太物质了,这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了;而想从城市走回荒漠,就更加难;而真的走,更加更加难;而真正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或许走,或许不走,荒漠、戈壁、甚至包括天上来的泉水和它流向的大海,都可以装在心里,还要啥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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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卷有益 笔烹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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