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算个嗜书之人。书看过不少,早先一心关注内容精彩与否,狼吞虎咽的吃相只能叫翻书,和读书差了有孙大圣一个跟头的距离,难怪使劲儿也嗅不出灵魂沾染到半缕香气。后来长进了一点,会琢磨一阵究竟写得好在哪里,能从中撷取什么,然后特希望自己某一天也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我很少想过除了那些公诸于众的冠冕堂皇的类似于中心思想的重要意义,作者创作一部作品的最初动力是什么,他们怎样去涉猎并不熟悉的领域,探索、构建、完成,才收获到作为写作者的终极幸福。
其实明白,潜心静修、脚踏实地是唯一的必经之路,却舍不得逼自己一把。凭借尚且丰富的灵感和一点点小聪明,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着,摘一朵野花又掬一捧泉水,打着“快乐写作、不拘一格”的旗号,走在休闲之旅的路上。
这并不是一种做学问的态度,说到底还是功利心铺垫起,不过精致一点而已。
好在尚存一点自知之明,所以当那些兴致勃勃刚开始写作的年轻人跑来请教的时候,当那些偏爱我的朋友们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的时候,我常常惴惴难安坐卧不宁,因为深知自己配不起。
可是这也无济于事,渐渐地,不明哲理惰于探究的我,除了深情再写不出新意。深情多了便是矫情,对于写作者,重复是痛苦的,我开始体会到星星点点的苦闷。
直到有一天,朋友们出书了,一位接一位,一本又一本。
原来出书的人也可以在身边,我和Ta聊过轻松的天,调过戏谑的侃,甚至吃过热闹的饭。这使得我在端起Ta的书时,偶尔能跳出文字,想象那挑灯奋笔的身影和凝神沉思的专注。
除了知识储备与机缘巧合,我一定还缺点什么。出书早已不是目标,可我依然没有理由不努力,中年女性一旦开始自我放弃,多少玻尿酸都拯救不了。
雪花如糖的《在星空中为你写一首宋词》,让我和许多朋友一样,收获了一次愉快的阅读体验。书中涉及北、南两宋词人诸多,有妇孺皆知的欧阳修、苏轼、李清照、柳永,也有没那么红但绝对实力派的周邦彦、姜夔、朱淑真。一本书能做到“引人入胜”绝非易事,何况取材于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和史料。作者的笔聪明如雪,立足于展现“娱乐至上”,将古词鉴赏穿插于男女情事、宦海浮沉中,旁征博引,语言明快,幽默恰到好处。我始终认为,幽默是通往深刻的绝好方式,而女性的幽默能以一种春风般的温柔达到唤醒与复苏。
或许鸡蛋滋味太好,贪书却鲜有思考的我,忍不住想知道,为这样一部心血之作的面世,作者做了怎样的准备和坚持?
雪花老师也认为,对业余作者而言,写这类文章的前期准备是一项浩大工程。从浩如烟海的史料中寻根溯源,通读经典人物传记,检索学术专著和论文,遴选词人及作品,从其人生轨迹和性情风格中提炼描述的着眼点。当然作者的观点不可或缺,且最好独到精辟,人云亦云难免落于窠臼。
说难也不难,难的是静下来,开始,并且坚持。想想自己,莫说是写系统性稍强的文章,就是学术方面,单位提供免费检索的万方和知网也没登录过几回。这世上大多数事情要做好并非都需要非凡的才华,我们缺的是一份恬淡、一股执念、一种益求其精的匠心。
在日本曾听他们骄傲地介绍“和纸”,历经1500年依然大受推崇的手工纸,每一道工序都极尽细致。按咱们时下的眼光看,日本人做事太“轴”,可见了不够活泛的他们造出的和纸,就不得不叹服其考究和精细。无论多么不喜欢这个民族也要承认,他们传承的遥远我们已经需要高攀了。
和造纸一样,工匠精神也源起我国,《诗经》中有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来形容玉石加工的过程。而今世风浮夸、急功近利,连马拉松比赛都要走捷径,自家的工匠精神被弃之如敝屣,还大言不惭如何“将简单做到极致”,殊不见良知蒙尘已久。
匠心独运,最重要是保有虔诚和敬畏。即便炸一份天妇罗、造一张纸,也是一项需要专注的事业,要努力将最完美的状态呈现给使用者。你的虔敬和尊重,就是你的形象和声誉。
写文章,好像多少是件清雅的事,虽然现在简单到用手机一键而成,可正因为这样,也就对作者的严谨和慎肃要求更高了。
总有人看的。只要不是纯粹的自娱自乐,只要点击“发布”,就总会有人看的,那么你所传达的思想、展现的风貌,无论浅薄、深刻甚至谬误,多少会影响他人。这种影响,大到为人指点迷津,小到占用了别人一点点时间,给读者带来兴奋、愉悦或者不适,从而产生一系列或一瞬间的社会效应,都已经不是作者个人的事了。
写文如此,成书更甚,若是藉此获得利益而慰娱自身,如何敢不诚惶诚恐以求心安?
所以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直到一丝不苟。
而我,不必好高骛远,着手将积存的60多段素材捞起,成熟一篇完结一篇,就是不负时光不负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