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技术就在我们身边,在其与古腾堡技术的碰撞中,我们变得麻木,又聋又瞎又哑。”——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1964
尊敬(Respekt)的字面意思是“回头看”。回头看也就是一种顾及。如果在与人交往中充满敬意,人们就会收敛好奇的窥探。尊敬的前提是有距离的目光,以及保持距离的激情(Pathos)。
距离将尊重(respactare)从窥看(spectare)中区分出来。一个社会如果没有尊重,没有保持距离的激情,那它将变成一个丑闻社会。
尊重是公众性(Öffentlichkeit)的基石。前者消退,后者倾塌。公众性的倾塌与敬意的流失互为条件。公众性的前提之一是对隐私保持尊重,避而不看。保持距离有利于公共空间的建构。然而,如今世界所充斥的是一种彻底的无距离感:私密被展览,隐私被公开。没有距离(Abstand)就没有了体面(Anstand)。
空间距离的削弱带来的是精神距离的消融。数字的媒介性不利于尊重。
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将私人领域定义为“某种时间或空间,在其中我不是影像,也不是对象”。按照这一定义,今天的我们已不再拥有任何的私人领域,因为我们找不到任何没有影像、没有照相机的地方或者时刻。
尊重是与姓名相联系的;匿名与尊重互相排斥。
姓名与尊重如影随形,因为姓名是认可的基础,认可总是指名道姓的。与实名相伴的还有像责任、信赖或者承诺这一类的行为。信赖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对名字的相信。责任和承诺也是一种以姓名为基础的行为。
数字联网促进了对称性的交流。交流的参与者如今不再只是被动地消费信息,而是主动地生成信息。
每个人都同时是发送者也是接收者,既是消费者又是生产者。
在面对权力的时候,让别人采取“我”所选择的行为、分享“我”的意志所做出的决定变得更加不可能。
权力交流削弱了声音和噪音,这也就意味着:交流中的信息量对等被大大地削弱。因此,权力发出的命令(Machtwort)能够顷刻间清除膨胀的噪音,创造出一种寂静,从而也就创造出了行动的回旋余地。
人们不会对一个他们尊重的人施加暴力言论,因为尊重总是带有个人价值和道德价值的特性。普遍的价值沦丧让尊重的文化土崩瓦解。如今的榜样已经没有了内在价值,他们最主要的特征是外在的品相。
权力是一种不对称的关系,它形成了一种等级关系。权力交流不是对话式的。与权力不同的是,尊重不一定是一种不对称的关系。虽然人们尊重的对象常常是榜样或者上级,但是基于对称性的相互认可而形成的互相尊重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尊重需要距离。
网络暴力也是一种形式的波,一种完全失控的浪潮。据说,年老的施密特因为对电波的恐惧,扔掉了家里的收音机和电视机。他甚至觉得有必要因为电磁波而重新改写他关于统治权的名句:“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我说:‘统治者是对特殊状态做出决断的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考虑到我的死,我说:‘统治者是拥有宇宙波的人。’”在数字革命之后,我们将不得不再次改写施密特关于统治权的名言:统治者是掌握网络暴力的人。
书籍信息:[德]韩炳哲.在群中:数字媒体时代的大众心理学[M].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