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到底在烦什么?——《太白金星有点烦》读后

作为体制内工作多年的脱发材料狗,对身边的一些怪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没想到有人能把这些现象撺掇成一篇小说,还特别幽默好看。

这本书就是马伯庸的《太白金星有点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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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看这本书,一是最新看多了实用类书籍,需要一本小说来调剂一下;二是微信读书里这本书多次推荐,还是高分神作;三是看了书评,主要讲体制内的,题材新颖;四是作者大名鼎鼎,质量有所保障。

书的脉络其实并不复杂,讲的就是太白金星接到玉帝签批文件,要他配合灵山方面为唐僧取经保驾护航——既要为唐僧团队设计九九八十一难,还要确保团队安全。故事的特点,就是站在体制内的视角,重新审视唐僧取经的动机由来、荒诞历程和最终出人意料的结果。

既然书的名字就叫《太白金星有点烦》,整个过程中太白金星究竟在烦什么?我认为这些“烦”恰恰体现了体制内人员的共鸣。

一是烦同事。与同事相处,要靠争斗、要靠争取。

整本书,太白金星最重要的同事就是观音。而书里的观音形象和我们的一般印象不同,一上来就给太白金星使绊子下套,力求一个下马威。这时候作为一个配合单位的负责人,应该怎么办?大家看下原文:

可李长庚知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仙界讲究“道法自然”。什么叫自然?天压着地,高压着低,你忍让了一次,人家就会顺势蹬鼻子上脸,次次忍气吞声,你就会被欺负。《太白金星有点烦》

马上就回敬了一个反击拳,把天蓬元帅安排进了唐僧团队,让观音下不了台。

同样,观音无奈返头去说服唐僧接受天蓬,虽然勉强接受,但也少不了受到唐僧的一顿反击:

观音起的这个法名非常贴切,“悟能”可以和“悟空”凑一个系列。但“八戒”是什么?孙悟空法号也不叫“七宝”啊?何况人家菩萨刚赐完法号,你就急吼吼地又起了个别名,这嫌弃的态度简直不加掩饰。

难道是玄奘对这次被迫收徒不爽,就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可你一介凡胎大德,居然对观音大士使脸色,就算是金蝉子转世,也委实大胆了点啊!

《太白金星有点烦》

事后,作者怕我们记不住,特意再次强调:

李长庚端起酒杯:“大士你这就不对了。道法自然,什么是自然之法?就是斗,就是争,大道争锋,你退一尺,他们就会进一丈。你以为辞了麻烦就少了吗?错了,人家觉得你弱,以后麻烦会源源不断。”

“老李你看着谦冲随和,想不到骨子里这么狠。”

“这不是狠,这就是仙界图存之道——大士你想想,当初我如果不摆你一道,你是不是还把我当软柿子呢?”

《太白金星有点烦》

还有一些同事是专门来监督你的。大家可能知道,体制内是一头驴拉磨,十个人监督,挑刺的永远比做事的多得多。这次也不例外:

观音明明说玄奘一人一马,可他身边明明跟着两个凡人随从。这也就罢了,此刻在玄奘头顶十丈的半空中,乌泱乌泱簇拥着一大堆神祇,计有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足足三十九尊大神,黑压压的一片。

光是安排这些后勤,李长庚便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安顿好,又出问题了。

《太白金星有点烦》

二是烦上级。与上级相处,要靠猜,靠邀功。

太白金星接到这个任务,单位一把手玉帝并没有明确地表示,玉帝非常艺术地圈阅了一个“先天太极图”,就把灵山要求天庭配合的文件转给了太白金星。你听听这个词,太极,还先天,你说领导意图玄不玄。

玉帝在文书下面画了一个先天太极,未置一词,直接转发给了启明殿。

李长庚端着文书揣摩了半天,那太极图熠熠生出紫气,确是玉帝亲笔批阅。只是阴、阳二鱼循环往复,忽上忽下,很难判断玉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还没等李长庚琢磨明白,观音大士已经找上门来了,说取经这件事,由她跟启明殿对接。

《太白金星有点烦》

领导为什么要这么批呢?

他突然想起玉帝在文书上的批示,有了明悟。为何玉帝批了个如此暧昧的先天太极?你事做成了,那是陛下指点英明;反过来你事做砸了,也可以说陛下早有训诫。无论如何,都是玉帝洞见在先,这才是不昧因果、得大解脱的高妙境界啊!自己就是陷得太深……《太白金星有点烦》

太白金星也只能看着办,上文说到的把天蓬元帅安排进取经队伍,不仅是“对等制裁”观音,同时也是把玉帝的亲信天蓬入伍,主动为领导争取利益。

那自己的利益怎么争取呢?就是要做一件事邀十分功。我们来看看观音的经典操作,通过拆解任务、转化任务,工作业绩层层上涨:

更好的消息是,观音充分发挥了“巧立名目”的特长。文殊、普贤不是强调这是“试”吗?那肯定算是一次劫难对不对?于是她硬是从两位菩萨手里,把这次突击检查抢了过来算成自己的业绩。

之前在流沙河,她已经拆分了“流沙难渡十五难”和“收得沙僧十六难”,再算上这回白得的“四圣显化十七难”,一口气又推进了一截进度。

《太白金星有点烦》

更关键的是,这些业绩统统要通过你的文字来展现,大家再看看下面这个场景,是不是跟自己的经历有共鸣:

李长庚凝神,提笔在揭帖上方拟了一个标题:“大德轮回不息,求真不止”。

李长庚看了看,把“轮回不息”四个字删了,太被动——改成“修行不息”;再看了一遍,又给“大德”加了个定语——东土大德,这样能同时体现出天庭和灵山的作用;第三遍审视,李长庚又添加了“历劫”二字。可他怎么读,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拿出那封鹫峰的通报细细一琢磨,发现自己果然犯错误了。

佛祖云:“法不可轻传”——不是“不传”,而是“不可轻传”。也就是说,核心不是劫难,而是如何克服劫难,这才是弘法之真意。他勾勾抹抹,把“历劫”改成了“克劫”,想起那三十九位神祇的关心,又添了“孤身上路”。可他改完再通读一遍,发现整个标题实在太冗长了。

《太白金星有点烦》

现在知道材料为什么越写越多,越写要求越高了吧。材料就是向领导表业绩呀。

至于真假,不必太在意。

八戒嘟囔:“这也太假了吧?随随便便一个凡人,就能拿出克制黄风怪的药膏?这种设计不合常理啊!”李长庚道:“就是假一点,才能把人情做到位。就好比凡人给做官的行贿,都是拎一个食盒说给您尝鲜,做官的难道不知盒子里都是金银?不过是要个遮掩罢了。”

这个手段,还是从观音那里得来的灵感。落伽山山神曾扮成凡人,偷偷给玄奘送过装备,送完立刻显现真身。看似荒唐,其实这才是送礼的正途。

《太白金星有点烦》

三是烦自己。对下要狠心,要无视。

太白金星层次上不去,遭遇瓶颈达不到金仙级别,书里给出的原因是无法“超脱因果”。什么是超脱因果,就是不要太强的道义心,不要多管闲事,特别是下界的闲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基层。

太白金星就是忘不了六耳猕猴的上访事件,多方查证,想给他一个交代,结果被三官殿请去喝茶。喝茶就算了,还要交代所有的对话记录。

太白金星自己也知道,不要去管。所以内心正念和浊念的往往打成一团。

李长庚陡然感到一丝灵光乍现,俯身把茶杯从地上捡起来,连忙坐回到蒲团上修炼。体内的正念元婴“嗷”了一声,飞扑过去把浊念元婴压住。浊念元婴灵力虚弱,动弹不得,只是嘴里还在聒噪不已。《太白金星有点烦》

直到彻底“大彻大悟”,才能得证金仙。

如今见证了孙悟空抛却凡躯,想透了玉帝与佛祖的用意,李长庚这才想透了那段提点的真解:超脱因果,不是不沾因果,而是只存己念;太上忘情,也不是无情无欲,而是唯修自身。

李长庚的灵台,宛如吹过一阵玄妙的灵气,霎时荡开了蒙昧云霭。他感觉自己体内最后那一点点浊念元婴,在悟空阳光似的微笑感化下,终于化为一缕青烟,被挤出丹田,不知飘向哪里去了。如今体内只有一个正念元婴,盘踞正位,道心精纯无比。

观音感觉到身旁一股磅礴的法力升腾而起,她侧过头来,看到李长庚周身散出金光虹影,整个人神意洋洋,很快隐没在一片耀眼的宝霓之中。“恭喜仙师。”观音双手合十,礼拜赞叹,只是眼底终究多了一丝淡淡的遗憾。

《太白金星有点烦》

幸而,故事的结局,给我们大家留下了希望的尾巴,取经团队做出了自己的最终选择——把自己的“正念”和“浊念”一分为二,成佛的成佛(当官的当官),办事的办事。

观音敲了敲瓶子:“老李,出来了,出来了。”一缕浊念从玉净瓶中飘出,幻化成一个白头老翁的模样:“咳,别叫我老李啦。金星本尊已经回天庭,我不过是留下的一缕浊念罢了。”“所以才叫你老李——我再见了本尊,恐怕要叫一声李金仙了。”

“贫僧不要凭着金蝉子的身份轻松成佛,在灵山享受极乐,而要以玄奘之名留驻凡间,方不负大乘之名。”

《太白金星有点烦》

整本书一气呵成,辛辣幽默,怪不得好评如潮,也给我们很多启示。

体制内生存都有各自的烦恼,根本原因在于价值观和现实体制运行的冲突。

这个问题嘛,哪行哪业都有,毕竟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但烦恼还是越少越好。要做到这一点,我认为在于接受现实,站好自己的位置:一是要领会上意,不要背离大方向;二是要敢于争取,通过“不打不相识”增进同事情谊;三是要体会下情,为能为之事。对无力改变之事,要能够放手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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