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要来了,又开启了一年一度的传统文化护航战争。可是谁也没有去反思,我们的传统节日为啥会丢?鞭炮声没了,烟花没了,清明节的山上没有香蜡纸烛了,所以?传统还能存在吗?
记得小时候,最渴望过节。那时候,过得最红火的当属春节、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俗称七月半)、中秋。我外公家是比较讲究传统的,所以迎送灶神、请观音、春秋季节祭土地等等。每个节日都有着各自特定的讲究。
如中秋是祭月祈福,这是唯一一个不需要供奉祖先亡灵的节日。老人们并未说出让人信服的缘由,我想或许这里边有着忌讳,又或许,因为老人在这一天被月神请了去,共享人间清欢。这一天最热闹也是最期待的倒不是那美味的月饼,而是放烟花。因为这一天是团圆日,爆竹和烟花是少不了的,条件好的买得多一点,条件不好的买得少一点,没条件的,就跑到楼顶,跑到山头,将几百里开外的烟花尽收眼底,比自己买的还要过瘾。最后有钱的,无钱的,都能够满意而归。
中元节则不祭神,因为这一天是阴间的亡灵们唯一可以来阳间赶集的日子,老人们俗称“赶阳场”。活着的人们的主要任务是给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们送去纸钱,让他们满载而归。所以到中元节的前一天,大家吃完饭,就一家人围炉而坐,聊天等待着。等到十一点或是十二点时,才开始烧纸。老人们说这个时候亲人们才方便出来。除了时间上的讲究,还有烧多少纸,分成多少堆也是要严谨的。我们那里的规矩:每个能算得出辈分的都要单独烧一堆,夫妻的则可以烧在一起;算不出辈分或者是血缘关系太远的又是一堆,因为无法叫出名,所以只能让他们自己分着花;还有一堆,是烧给孤魂野鬼或者没有后代的亡灵的。烧的多少也不一样,直系亲属烧得最多,然后由亲到疏依次减少。这并非是“亲其亲”,老人们解释说,越远的老人,下面的子子孙孙就越多,一人烧一点,他也就够用了,近的这些老人,后代就我们这些人,不给他多烧点,他就没得用了。记得有一次我听完老人的这一解释后,拼命给那堆无亲无故的亡灵堆添纸钱,觉得他们可怜。爷爷连忙阻止我,不必要,人各有命,心意到了就行,吃百家饭是命,这一次你烧多了,以后他们到哪里都高兴不起来。那时候我不明白爷爷的话,长大之后,我才明白,原来,烧纸也有社会关系学的艺术在里面。
端午这天主要讲究两大习俗。一是吃。和别的节日吃得不同,这一天主食是吃粽子和鸡蛋,鸡蛋就是普通的水煮鸡蛋,既没有用卤,也没有染红,卤鸡蛋是平日才吃的,而红鸡蛋则是结婚时新娘子给才有的。这天粽子是必须要吃的,因为这里面有着“高粽”的含义,虽然那时候老人还没有大学的概念,但是读书有出息的思想是根深蒂固了的。也许是因为只要求男娃娃必须吃,有着重男轻女的味道,所以在很长时间里,都被当作糟粕给遗忘了,现在,也只有几个尚且健在的老人还能记得,然而提出建议时又会被年轻人们驳回一句“老封建”。二是挂艾草。家中每个对外敞开的门都要挂,牛棚猪圈周围也挂。老人说,牲口也是半条人命呢!
清明节是仅次于春节的隆重节日,因为这一天的重大事件是祭祖。这一天的祭祖扫墓没有做好,那平日里烧多少纸、倒多少水饭、磕多少头也是没用的。祭祖扫墓有两大重要意义,一是平日里忙,每年抽个日子给故亲们修补修补房屋,打扫打扫庭院,检查检查周围环境是否遭到破坏。二是带后辈子孙认一认故亲的老屋,以后有人帮忙守护。我们一遇到不顺就祈求着老人的在天之灵,反之,他们在阳间的唯一落脚点,也需要我们帮忙庇佑。祭祖扫墓,最不能缺的就是那一碗供饭,外加几个水果。在家乡,供完的饭是要分着吃的,有孩子的家庭会来要一小撮喂孩子,祈求孩子多个人庇佑。同时,这碗饭也代表着我们陪老人过节,与老人供餐,让这些老人家能够享受到节日的快乐和拥有子孙的福气。老人说,只有天上的老人开心了,他们才高兴庇佑我们呢!祭祖的另一个必不可少环节就是挂纸,这是引魂用的,万一老人不在家,看到这挂帆就来了。带来镰刀,将老人屋前屋后清理一番,烧三张钱纸点三注香,敬三滴酒磕三个头,便算是祭完祖了。
元宵节日往往在延续着春节的热闹氛围中透着几丝悲凉。因为对于很多人家而言,元宵之后就要各奔东西了,团圆的欢喜也带来别离的沉重。但是农村人很容易豁达,他们不会轻易拘泥于既定事实的悲伤。他们会把这一天的汤圆煮得最香,供了神佛散仙,祭了新故亡灵和孤魂野鬼,就开始了一家人的汤圆节。汤圆都是中午吃,晚餐则是一只公鸡,而且必须也是要叫得圆的。有时候为了找到一只叫声圆的公鸡祭祀,往往要跑遍整个村子。那时候人们也淳朴,但凡听说哪家缺只鸡,就会打发孩子抱一只符合要求的过去。即便是村中那些平日里游手好闲讨人厌的懒汉,一旦游上门,也会不情愿地招呼他们一顿。这一天对所有人而言,都应该只是高兴,所以在面对高兴以外的一切事情都会异常豁达。
春节绝对是一年当中所有节日里面最隆重的了。过年在现在大多只是吃吃喝喝,大多模糊了。那时候过年是分得很清的。年三十顿猪脚,菜要做十二盘,寓意丰盛美满;杀只大公鸡,也是要叫得圆的,寓意着这一年的完满结束。要用新竹做根摇钱树插在门口,寄寓财源滚进;晚饭前先供饭,供饭分三处,一是神龛面前,祭天地神佛;二是客厅正中间,祭亡亲故友;三是大门外面,祭过往亡灵。祭祀供饭之前,这一串鞭炮是不可少的,这是对各路鬼神和亡灵的迎接仪式。此后三天,则要顿顿祭供,每次祭供前,必要点燃一串鞭炮。这么多年,虽然有很多环保的宣传禁令,也四处进行罚款,但这一习俗很多地方也都在偷偷进行着,父亲更是固执如牛,说大过年,给老人们请顿饭,不能失了礼数,中国人都不讲自己的礼了,谁还管我们?以后你们都忘得一干二净喽!吃完饭,要到新故的老人坟前送灯。一般都要送满三年,老人们说,刚走的老人路上陌生,送几次灯,以后他们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这一晚是不必睡觉的,因为要“守岁”。“守岁”很讲究,神龛上点上一盏油灯,炉灶里升一堆火,这一晚,油灯不能灭,火不能熄,香炉里的香不能燃尽。“守岁”是人们希望时间停留的一种美好期许,也是对新年里家中光明永驻的美好祈愿。老人们对家中凄凉的最大评价就是“冷火冷灶”,这会认为是“没有家的样子”,一点烟火气,便是家的存在,老辈人就是这般淳朴。
初一这天早餐是要吃素食,具体寓意老人们已经模糊,但这一天是不杀生的,我想吃素也许也是因为不杀生的缘故。不过老人们除了自己坚持吃素,在坚决不杀生的前提下,依旧是允许孩子们吃荤的。这一天不仅不杀生,家中有牲口的,还要先喂养牲口。老人们说这叫敬万物,人一年到头都靠着他们才有得活命。初一还要去上新坟,下葬三年内的新坟都要去拜年。拜年没有什么讲究,各自到坟前上三炷香,烧几张纸,燃一串鞭炮,对老人说几句祝福的话,便算结束。也有家族结伴同行的,这种就会慢许多,因为大家都会带上好酒,必会在老人坟前喝得到位了才会兴尽而归。这一天基本都是在各个老人的新坟前玩乐结束的。
初二则要杀一只母鸡,忘记是为了祭哪路神仙,现在是已经不在意了,也许在某些没被现代文明同化的山区里还保留着远古遗风,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记得这其中的寓意。除此之外,这一天还是新娘回娘家给双亲和女方亲戚拜年的日子。以前拜得广,现在只限于女方父亲的兄弟姐妹,即新娘的叔伯和姨姑,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带新姑爷认亲戚。所以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一天是在接待与走访之间结束的。走访亲戚,需要带些礼物,好懒不拒,同时亲戚也会回赠红包,多少不论。只是后来人们变得爱比较了起来,总让人感觉送多送少都是难题,这样的习俗才慢慢简便了许多,有的地方则是直接取消了。
初三这一天一般没什么活动,该跑的跑完了,远的也不用去了,便留下来,把旧烫新菜盘和盘和,依旧杀一只公鸡,但不必一定要叫得圆,晚饭时吃,也是为了送神使用。准备好后,便打发孩子招呼邻近的几家亲戚在年尾团年。待到凌晨十二点,点燃一串鞭炮,叫送年。这天之后,年便过完了,人们开始忙碌,开始下地,开始新一年的奔波。
现在的节日,无论哪一个,人们都只记得吃吃喝喝,遗憾的是,人们已经忘记了吃吃喝喝的本意。加之孔明灯消失了,鞭炮烟花声消失了,七月半的纸钱堆消失了,丰盛的背后是无尽的虚无……
历史的巨轮轰轰隆隆,有的“邪门歪道”和“封建糟粕”终于有幸留存下来,有人说,这是历史的选择,而我想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遗忘?就像现在,许多的习俗,我已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