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一样,她也是怕冷的。
与很多怕冷的人一样,她在冬日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她甚至这样形容自己,今天穿的裤子都有两片吐司那么厚了。
冷,有两种,一种是皮囊对周围环境或事物的感知,另一种则是内心深处的感知。
她记得校园里一个男孩穿着手工缝制的布鞋,整个脚后跟露在外面,红彤彤的,每走一步,鞋面上就会挤出水来。中午放学时,鞋子已经半干,不过露在外面的脚后跟依旧彤红,同样彤红的还有鼻尖、脸蛋以及肚子前面低垂紧握的双手。
她回家问母亲,红的是冻疮吗?
母亲说,不是,不过时间长了就容易长冻疮了。
男孩脚上的鞋似乎就没有干燥的时候。
她问母亲,他为什么不穿一双干燥、合脚的鞋。
母亲说,一早蹚露水穿过庄稼地到学校,又怎么会有干燥的鞋子。说着,脱下她脚上的防水鞋,取出已潮湿的鞋垫放在火塘边烘着,再取一双干燥的放进去递给她穿上。
她很怕冷。因为惧怕,她在季秋就花费大半工资,给自己备足了整个冬天所需的御寒之物,比如雪地靴、比如长长的羊毛袜,比如棉衣,比如大衣……
那些过冬的衣服之后在衣柜里安静的待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大降温,她才稳妥的将它们拿出来,搭配好,穿在了身上。
寒冷让她忍不住缩紧了脖子,握紧了拳头,跺起了脚。
而这一天,她走在路上,靴子、袜子、大衣、毛裤、围巾都为她挡住了那阵阵吹来的寒风,甚至天空的毛毛雨。她不太确定到底下的是雨还是雪,竟掏出口袋里的手,去接住天空飘来的东西。
没有感到寒冷,她突然开心起来,连脚步都轻盈起来,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那个寒冷的夜里跳了起来。
温暖,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让人们勇敢的在冬夜里迈开了脚步,走过了那条很多人看起来寒冷的道路,让人们在寒冷的环境里有了一个温暖的躯体,不在那么孤独,尽管这片温暖只是来源于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或靴子。
母亲带她到老医生家里看病,老医生出门干活,她们与同来看病的庄稼人坐在没有围墙的院子里。冬天里的风吹得呼呼呼。她埋头钻到母亲怀里,听大人们聊天之余,居然听到了上下牙有节奏的相互撞击声。她抬头看了看周围,冻得牙齿打颤的人们,双手插在口袋里,甚至伸不出一只来捋一捋在风中凌乱的头发。
母亲冷,她也冷,不过她们的相互依偎,似乎减弱了对寒冷的感知,居然还有了一丝丝温暖。
她看着身旁的人们,又抬头看看母亲,原来温暖如此近,这大概就是所谓温暖,它来源与母亲与女儿之间的相互依偎。
她也记得,放牛路上遇上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回家脱光衣服,鸡皮疙瘩早已从脚趾爬上了小腿、大腿、腰、颈部、脑门。她动着僵硬的双手,抬着麻木的双脚,穿着母亲套给的衣服。冷到发抖,手脚就不听自己使唤了,几次打到了母亲脸上,来不及说对不起,就钻进了被窝。
半小时后,她如同满血复活一般,钻出了被窝,走到院子里晒着太阳。
她说,真暖和。
母亲笑了。
温暖,是母亲温暖的怀抱,阳光无私的照耀、火塘热烈的烘烤、身上包裹的衣物……这是记忆里的所谓温暖,这些温暖,抵御了一次次的寒潮来袭。
时光匆匆,她慢慢长大,开始经历分离、失恋、低谷、瓶颈、意外……她发现,除了生理上的寒冷之外,还有一种寒冷是内心深处的,它常常让她在烈日炎炎之下内心一阵发冷,甚至引发生理层次对冷的反应。
再后来,她发现这些内心深处的寒冷可怕,却也并非不可抵御,而抵御它们的就是低谷当中一直不放弃的信念,逆境当中依旧前行的脚步,意外面前,坦然面对的内心,流言之前的不去计较,身边朋友的倾听,过来人的指引……她把它们都称作了温暖。
把圈子变小,把语速放慢,把心放宽,把生活打理简单,把故事往心底深藏,把手边事再做的好一点,现在想要的以后都会有,等你自己可以发出微光的时候,就再也不会害怕寒冷了。——王珣
温暖,是记忆当中大浪淘沙后留下的部分,是对生活中温暖的感知,是自己可以发出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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