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战争小说《2034》翻译连载之二十五

2034年4月23日12:13(GMT+4:30),伊斯法罕

法沙德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不到一个月,命运就给了他重重一击。一封谴责信,如一道惊雷,劈碎了他原本的生活轨迹。信中,上级毫不留情地谴责他在审讯美军飞行员时手段残暴。处理来得迅速且决绝,法沙德接受了上级的决定,提前告别了他奉献多年的岗位。他曾询问是否有渠道申诉,送文件的官员只指了指文件最后一页,那是伊朗武装部长总参谋长穆罕默德少将的亲笔签署,这意味着,他已被停职,再无回转余地。

法沙德回到那座离伊斯法罕一小时车程的乡下住所。这里的宁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苏莱曼尼将军在坎纳特马雷克的家。往昔的回忆纷至沓来,那平静与安宁,如今竟成了他心中的慰藉。起初,他努力适应这平淡如水的日子。每天清晨,他会沿着乡间小路步行3英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试图在晨练中寻得内心的平静。回到家后,他便着手整理那些陪伴他整个职业生涯的笔记本,他想写一本回忆录,期望能给年轻军官们留下些经验与启示。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断腿处时常传来的瘙痒,如附骨之蛆,折磨得他难以集中精力。那种钻心的痒,从前从未有过,搅得他心烦意乱。

到了中午,他会停下手中的笔,带着简单的食物,前往庄园尽头田野里的那棵榆树下野餐。背靠榆树,他静静咀嚼着一个煮熟的鸡蛋、一片面包和几个橄榄。如今的他,胃口大不如前,每次食物都吃不完。剩下的面包,他总会留给树上那对可爱的松鼠。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对小家伙愈发大胆,不再惧怕靠近他,时常主动凑过来寻找面包屑,一人两鼠,倒也渐渐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法沙德的内心却始终无法真正安宁。他无数次回想起与老将军苏莱曼尼的最后一次谈话。苏莱曼尼眼中满是期望,盼着他能像真正的勇士那样,为了信仰与使命,马革裹尸。可如今,法沙德在阿巴斯审讯美国飞行员时情绪失控,没能达成老将军的夙愿,这成了他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但法沙德心里清楚,在伊拉克、阿富汗、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等地,情报工作中靠拳头获取信息是常有的事,不少人甚至凭借手段狠辣一路高升。他不明白,为何单单自己会因这次审讯被如此严厉地惩处。后来,上级的话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原来,他们对他寄予厚望,视他为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可他却辜负了这份信任。不过,法沙德心里明白,自己当时并非情绪失控,而是另有隐情。

他清楚那个美国飞行员的重要性,尽管对其中的细节了解有限,但他深知,对这个美国人动粗,极有可能将国家推向与西方列强联盟开战的边缘。那些西方列强,曾无情地夺走他父亲和苏莱曼尼老将军的生命。在法沙德心中,他觉得自己是在为亲人、为国家抗争,是在抓住命运赋予的机会,向西方列强发出挑战。他以为父亲和老将军倘若泉下有知,或许会为他的举动感到骄傲。只可惜,事与愿违,他不仅没能成为国家的英雄,反而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最初的几周,法沙德努力维持着规律的生活。随着时间流逝,腿上恼人的瘙痒也逐渐消退。他独自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每天早上坚持步行三四英里,中午依旧去榆树下与松鼠相伴。那只棕色毛皮的公松鼠愈发亲近他,甚至敢爬到他手掌上大快朵颐。午后,他便回到家中,沉浸在回忆录的创作中,一写就是一下午。夜晚,他为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晚餐,随后躺在床上,伴着柔和的灯光,静静地看书。曾经指挥过数百人甚至数千人的他,如今竟惊奇地发现,自己无比享受这种只对自己负责的简单生活。没有访客的打扰,没有电话的铃声,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自己,这般宁静,让他渐渐忘却了外界的纷扰。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一天清晨,法沙德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散步,却发现遮挡住他家房子的那排树后面的道路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军用运输车。偶尔还有排气管冒着黑烟的履带式车辆夹杂其中,这些车辆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警官与士官们扯着嗓子,对着驾驶人员大声发号施令,所有人都神色匆匆,似乎正急着奔赴某个重要的地方。法沙德望着这混乱的场景,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那天上午稍晚些时候,法沙德正坐在桌前,悠闲地在笔记本上书写着回忆。突然,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他猛地一惊,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

“哪位?”法沙德拿起听筒,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

“是法沙德准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法沙德追问道。

对方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他的名字平淡无奇,仿佛刻意让人记不住。接着,那人告知法沙德,陆军参谋部已下令对退休与预备役军官进行总动员,并给了他一个征兵点的地址。这个征兵点位于伊斯法罕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与法沙德过去大部分时间工作的德黑兰军事权力中心相比,简直天差地别。法沙德赶忙找来一张小纸片,将征兵点的地址认真记了下来。他心中满是疑惑,很想问电话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地进行总动员。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心想,猜也能猜到个大概,或许自己的直觉早已给出了答案。法沙德礼貌地询问对方还有没有其他事,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那人还祝福他一切顺利,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法沙德放下电话,楼上的收音机静静伫立,他知道,打开收音机,便能知晓外界发生的一切。但此刻他并不想这么做。看看时间,已到中午,他决定先准备午餐,出去散散步,像往常一样坐到那棵老榆树下。这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法沙德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去征兵点报到,也不会有人强行追究。毕竟,他为伊斯兰共和国奉献了大半生,没有人能指责他做得不够。几周前,倘若接到这样的命令,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收拾行囊,满心欢喜地奔赴战场,再次投身到保家卫国的战斗中。可如今,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已然深深爱上了这种平静的生活。他甚至想,就留在这里,在这宁静的乡下定居,如此简单的日子,竟让他感到无比满足。

他走出家门,踏上了熟悉的散步之路。今天,他的步伐格外轻松,甚至走得有些快。沿着泥土路缓缓前行,穿过野花肆意绽放的田野,跨过冰冷溪水之上的人行桥,他一直向前走着,比以往任何一个早晨都走得更远。每一次呼吸,清新的空气都充盈着他的肺腑,让他感到精力充沛,即便在这看似平静的时刻,他的内心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点燃。他深知自己已没有义务去听从刚才电话里的命令,至少从道德层面来讲,他已经为国家付出了太多,问心无愧。至于可能会老死在床上,他也看得很开,毕竟许多比他更伟大的战士,最终也都迎来了类似平淡的结局。战争无情,早已夺走了他的一切,先是父亲,而后母亲也因战争的创伤,再没能恢复过来。如今,这片承载着家族记忆的土地已是他们最后的财产,他实在不明白,战争为何还要打破这里最后的宁静。

当法沙德终于走到那棵熟悉的榆树下时,他早已饥肠辘辘。今天的路程是平时的两倍,许久未曾有过的旺盛食欲涌上心头。他背靠老树,开始享用午餐,每一口食物都细细品味,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微笑的脸上,一切看似美好而惬意。

吃完饭,法沙德正准备打个盹,享受这午后的慵懒时光。这时,那两只熟悉的松鼠像往常一样走近了他。他感觉一只颜色稍深的松鼠轻轻爬过他的腿,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两只松鼠就站在眼前,另一只身形稍小、长着雪白尾巴的雌松鼠在不远处徘徊,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法沙德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今天出门匆忙,竟忘了给它们带食物。他赶忙从衬衫上拂下一些面包屑,放在手掌上,这已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了。那只黑色的松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靠得更近,它大胆地趴在法沙德的手腕上,脑袋迫不及待地伸进法沙德的手掌中,贪婪地吃着面包屑。法沙德心中一阵感动,他从未想过,一只小小的松鼠竟能如此信任他,对他毫无惧意。

就在法沙德沉浸在这份奇妙的信任中时,那只黑松鼠却突然对面包屑失去了兴趣。吃完那寥寥无几的面包屑后,它不满地朝法沙德扭了扭脑袋。见法沙德再没有别的食物给它,这只小家伙竟出人意料地一口咬住了法沙德的手掌。

法沙德没有丝毫的害怕,也没有愤怒地咒骂。他没有立刻扔掉松鼠,也没有迅速缩回手掌。在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一种本能的力量驱使,条件反射般地紧紧抓住了那只黑色的松鼠。那只母松鼠原本还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外等待,见状顿时惊慌失措,开始在周围疯狂地跑圈圈。法沙德的手越捏越紧,他内心有个声音在呼喊,让他停下来,可另一个更强大的声音却阻止他松手。片刻之后,松鼠的血,混合着他被咬伤手掌流出的血,从他的手指间缓缓渗出。黑松鼠拼命挣扎着,扭动着小小的身躯,试图挣脱法沙德的掌控。

直到黑松鼠彻底瘫软不动,法沙德才缓缓站起身来,将死去的松鼠轻轻扔到树根旁。那只母松鼠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抬头望着法沙德,眼中似乎满是不解与哀伤。法沙德没有再多看一眼,他默默地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房子里。拿起那张写着征兵点地址的小纸片,他的眼神逐渐坚定,仿佛在这一刻,他已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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