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划痕91、商业归队

1962年9月,我上六年级的时候,我的大妹也上学了,和我上的一个学校,也是后福盈小学。

我又多了一个任务,就是上学时要带着刚上一年级的大妹。记得大妹放学后,就在院里唱:“老公公出来了,白胡子白眉毛,点点头,弯弯腰,滑一滑,摔了一跤,乐得大家哈哈笑”,也不知是老师教的,还是跟着同学学的。

大妹上学后,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听我指挥,有时我们就闹意见。闹意见之后,大妹一般不跟母亲告状,而是等父亲休息回家时,跟他告状。而父亲不管真假对错,都会训斥我。我感觉父亲偏向,事事处处都向着大妹。同样的事,她干了没事,我干了就不行。这让我很憋气,可又无可奈何。

我们开学不久,父亲的工作有了变化。父亲所在的保定市第二炼焦厂下马,职工从哪儿抽调来的还回哪儿,父亲是从商业局下属单位调来的,还要回归商业,父亲对此有个专用名词,叫“商业归队”。父亲去焦厂之前,在国光文具店工作,可他却没有回到国光文具店,而被分配到了保定市供销所属供应站。

听父亲说,供销社是解放初成立的农民合作经济组织,后与商业部门合并,1961年才重新恢复。由于保定市供销社是个新恢复的单位,更需要人手,父亲被分配到其下属的供应站前屯中心店大汲店供销社当了售货员。

那时物资紧缺,好多日用品凭票供应,父亲当了商店售货员,买东西方便多了,我家近水楼台,邻居也沾光,什么布匹针织品啦,什么肥皂香皂牙膏啦,一些市面紧俏的日用品,父亲都能买到,他也因此受到邻居欢迎。

当时最牛职业的流行说法是:听诊器、方向盘、劳资干部、售货员。

我一直盼着父亲能回市区上班,这样我就可以少干一些家务活,可没想到父亲这次去的单位还在郊区。大汲店离我们家有20多华里,父亲无法步行上下班,平时就住在商店,一般休息时才回来。他回来时多骑一辆很旧的自行车,这辆车是商店的公用自行车,我猜测可能是大家轮流骑着它回家。

1962年中秋节,保定市破天荒地发了月饼票,一人一块。看着母亲买回了月饼,我高兴得不得了,恨不能马上就吃一口。可母亲不同意,非要等父亲回来一块儿吃。

我感觉,在母亲眼里,我远远不如父亲重要,比如吃饭的时候,我挟菜一旦过于频繁,母亲就会用她的筷子敲我的筷子,说:“让你爸爸先吃!”我只好停下筷子,干吃窝头。不过我心里并不服气,你就炒那么点儿菜,还好意思限制别人吃。

由于不服气,我决定瞒着母亲吃月饼。第二天一放学,我就偷偷打开了月饼包儿,可面对诱惑我又胆怯了,觉得为吃口月饼挨顿说,甚至挨顿打,太不值了,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决定收手。不过包回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抠下一点儿放在嘴里。这月饼很软,抠完再按一按就能恢复原状,根本看不出被人动过手脚。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甜食,味蕾高度敏感,感觉这月饼太好吃了,不由就盼着父亲快点儿回来。

这个时候,三年自然灾害基本结束,副食供应开始逐步改善。此前仅有少数人能享受的“特需供应”,也不再那么引人眼红。但在困难时期人们曾非常不满,记得当时就有童谣编排此事,如“高级饼干高级糖,高级老头上茅房,老头放个高级屁,高级稀屎抹上墙”,“高级点心高级糖,高级老头上茅房,可惜没有高级纸,弄了老头一手屎”,“高级点心高级糖,高级老太上茅房。茅房没有高级灯,吓得老太掉茅坑。”

1962年冬,母亲又生了个男孩,就是我的小弟。

小弟出生后,父母给他订了牛奶,印象中牛奶是保定畜牧场生产的。母亲1960年生三妹时,婴儿还订不到牛奶,只能买定量供应的代乳粉和炼乳。这也说明,当时的经济形势确实已大为好转。

税务角还出现了炸油条的私人小摊,只是贵得要命,不过买的人也不少,毕竟是两三年没吃上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人们咬着牙也想开开斋。

另外,还记得父母让我给小弟洗粑粑褯子。母亲一再声明,小娃娃拉的粑粑不臭,可我看着还是恶心。那会儿正是冬天,净用凉水,洗得我的手都红肿了。

母亲休完产假再上班时,回不了原来的岗位了,她所在的便衣门市部已安排了新会计。便衣门市部的母厂保定市服装厂,便安排她到厂里的缝纫车间上班。母亲在这个车间学了一手缝纫好手艺。

保定市服装厂位于市区西北部的新华村,母亲去那儿上班比便衣门市部远了不少,回来喂奶很不方便。为此,父母给小弟找了个保姆,就是斗儿的母亲。

那时一般单位都没有托儿所,自己照看不了孩子就得找私人保姆。这种保姆不到雇主家里干活儿,你得把孩子送到她的家里去。她在给你看孩子的同时,还能顺带干自己的事。一般每月给十几块钱的劳务费。我父母就循着这种模式,把小弟送到斗儿家,并参照这个标准给钱。

斗儿家家务事不多,有充分的时间照顾孩子,我父母对斗儿母亲照顾孩子非常放心。可后来,斗儿的嫂子也生了孩子,斗儿的母亲要照看亲孙子,就无法再帮我们家看孩子了。父母就只好再找保姆,再找的保姆住得离我们家不远,就住在税务角。

大概在小弟出生前后,全嫂也生了个儿子,因为排行老三,小名就叫“老三儿”。

1963年春节前,母亲他们厂发了小包袱,母亲很高兴。服装厂裁剪衣服后会剩下布头碎料,厂里就攒下来,到年底时集中给职工发放。发放时好坏大小搭配,包成一个个大包袱,可母亲却一直称呼它为“小包袱”。

那时买布要布票,而这些布,不要钱,不要布票,白送,母亲能不高兴?领了小包袱,母亲会反复掂掇怎么使用。就是那些很小的布块她也舍不得扔,要攒起来都剪成方块,最后缝成一整块儿,作被子的被面。印象我家陆陆续续添置了好多这种被面的被子。

这年过年,父亲不知怎么心血来潮,要和我下棋,还说我赢他一盘就给我5角钱。结果我和他连下两盘都输了,还输得很惨。没想到第三盘、第四盘我却赢了。我理直气壮地要了他的钱,但不跟他下了,我看出来他是在故意让着我。父亲有一副特大号象棋,有时会和邻居杀上几盘,可从没跟我下过,这次极有可能是找个借口给我钱。

可能在1963年春节后,王大娘的公公去世。王爷爷去世后,全哥的弟弟安哥搬入王爷爷住过的那间院子南边的小东屋。

回忆王爷爷,好像也想不起多少事,因为他上班时多住在单位,老了不上班了,才住到那间小东屋。住回来之后,也不掺和什么事,基本上显不到他。大人只有孩子落枕时才会想起他,说:“去让王爷爷给捏捏。”王爷爷会按摩。

我能想起的事,是他给我讲过义和团的故事。好像是我和什么人在院里议论义和团,王爷爷听到了,就主动跟我讲起了他小时候看过的义和团。他说,他看过义和团刀枪不入的表演,在人的肚子上绑上秫秸,然后用大刀砍,秫秸砍碎了,人的肚皮没事。还强调是他亲眼所见,绝对不会假。还说义和团不光有“红灯照”,还有“蓝灯照”,都会法术。

为核实王爷爷的说法是否准确,我特意查了一下《饶阳县志》,还真有相关记载:“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义和团起。县民胡兰生为首领,到处设拳场,练武术,发动群众参加义和团。五月二十八日,胡兰生率团民进城,向知县索要兵器粮饷。”猜测,王爷爷看到的可能就是胡兰生的义和团。

1963年3月,全哥找我,要带我去我理发,原来市里要通过比赛评选理发业的技师,他要我给他充当比赛的“加工原料”。我不想去,可母亲发话了:“你正好该理发了,就让全哥给收拾收拾吧。”

我们院儿与理发业有缘,全哥、全嫂是理发的,张大大、张大娘是理发的,先后在我们院儿住过的谢金龙叔叔、谢金花姑姑兄妹是理发的。另外,还有一位叫张振华的也住过我们院儿,也是理发的。张振华好像与张大大、久大大是远亲,张大大、久大大名字前两个字也都是“张振”。

据说,保定的理发业最初发展时,就以饶阳人和定兴人为主,而全哥老家是饶阳,张大大家是定兴,所以理发师在我们院儿大聚会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院儿虽有不少理发师,但我基本不找他们理发,要理发都去没有熟人的地儿,主要是觉得碰到熟人不自在。没想到我不找他们,他们却找了我。

全哥带我去的不是他上班的那个理发馆,而是西大街科技书店西边那个理发馆,叫甲级12馆,印象中是楼房,有几十个座位,听说是省内有名的高档理发馆。


比赛时全哥拿出浑身解数,恨不能给我把脑袋理出花儿来。我理完一看,哈,真棒,感觉是有生以来最好的发型。可4月底评选出了结果,全哥竟然没评上,评上的是张振华。

那次全市一共命名了7位行业技师,市里还专门召开了命名大会,为他们佩戴光荣花,是当时的副市长给他们戴的。

听到这么个结果,我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全哥,他要是找个大人理,没准也能评上呢,我知道全哥的理发技术确实不错。

(照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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