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村又这样缓慢又不失凝重地走过了几年,静静悄悄地谁都不曾察觉。袁道秋到了上私塾的年纪,他爹袁余给他请了老师教书,读那些北京城里旧贵族们摇头晃脑的典故。袁道秋话从来不多,身板夸张地挺直像一具死尸撑在凳子上,他的眼神常常是恍惚的,全然没了婴儿时的伶俐秀气。他念书时,哑姐儿就把腕上的竹篮放下来,坐在石阶上剥莲子,一粒一粒的。她说不出话,只是静静的掰莲蓬,小指甲轻轻地撬开绿色的外皮,从莲房里完整地掏出那颗莲子。每拿出一颗,她就朝袁道秋瞅一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少不了又不是挨老师一顿好打。院子里昂首阔步走过一只大花猫,抖擞着斑斓毛皮在花台那上窜下跳,糟蹋那些小心伺候的花儿。哑姐儿把竹竿藏在身后,压低脚步走过去,那只花猫显然也是看见了她,冲她龇牙咧嘴。她摇着竹竿,把竹杆挥舞的呼呼作响,花猫一阵急窜,慌慌张张跑出院子。
“你为嘛打我的猫儿?”袁道秋蹬着红红的虎头鞋,叉着腰,气鼓鼓地盯着哑姐儿。
哑姐儿只顾着看着花猫无声无息地逃走了,她咬着手指乐了,她把头发绕在指头上缠啊缠,全然没有听得到袁道秋的声音。袁道秋还是在她背后嚷嚷,他似乎忘记了哑姐儿是听不到他的。他跑过去一把拽过哑姐儿手上的竹竿,愤愤地在她小腿上拍了一下,把哑姐儿惊吓地几乎跳了起来。她张皇着后退了几步,见得是袁道秋跑出来,揉了揉小腿,又跑到石阶上把那一把莲蓬子捧到他鼻子下,全然不关心他打过她,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袁道秋伸出胖胖的小手,在盘子里不深不浅的抓了一把,另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地牵着哑姐儿打门前跑了。他手里的竹竿拖拽在泥土里,生生地抠出一道痕迹,像白马的蹄子从花丛里踩过。
后来村民们总是怀疑,是不是宴席上道人的那一声轻叹早就埋下了伏笔。袁道秋越长大就越是痴呆,傻傻愣愣就像旧时读书人嘴里丢了通灵宝的宝玉一般,他坐在他们家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动也不动,阁楼上那扇窗子少有打开的时候,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得到几声凄凉的琴声,等到夜归的酒徒乘着马车跑过,立时又无了声音,哑姐儿时常挽着袖子,坐在袁道秋身边用小铜锤砸核桃,褐色的外壳落在地上,袁道秋耷拉着头,手上垂着书,低低地说着什么,反正哑姐儿听不懂,更没有人知道他说什么了。村民们只是可惜,那样漂亮灵动的女子生出这样的傻小子,而哑姐儿却出落的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