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鲍是我们村里唯一种西瓜的人。他是一位地道的老农民,常常佝偻着腰身,一脸的疲惫与苦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10岁。他有一张古铜色的脸,脸上满是斑疹,背地里有人喊他“麻子”。他大约染了一种什么病,说话总是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嘴里不时流出涎水。他向人解释什么事情的时候,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让听话的人不禁也替他着急。他大约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脸上有时洋溢出一丝温情的笑意,大约是为了自嘲,也抑或是出于一种愧恧而给人奉上好脸色。
老鲍留着一头浅发,一张圆脸上窄下宽。他的眼光时常闪烁着,游移不定,分明是一个敦厚的人,却给人一种滑稽狡猾的印象,像极了某部电影中潜伏的国民党特务。在靠近公路边的一大片土地里,每年老鲍都要种上西瓜。他是一个勤劳的人,总是将西瓜苗伺弄得很好。每当西瓜成熟的季节,这一片地里便铺满了圆溜溜的大西瓜。他种的西瓜不像后来的沙瓤无籽西瓜,虽然水份多,也很甘甜,可是西瓜籽也多。那些勤俭持家的妇女有时会将吃过的西瓜特意留下西瓜籽,晒干来炒着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因为担心有人来偷瓜,也是为了防止野兽的袭扰,老鲍在瓜地边搭了一个草棚,在棚子里搭上一张床,夜里就守在瓜棚里。大约是为了壮胆,白天里人们常常看见他的瓜棚里挂着一杆土铳。很多时候这杆铳有着象征的威吓的意义,毕竟没有几个人看见老鲍在瓜地里打过铳。
老鲍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跟着母亲在家里种地挣工分,是一个身板结实本分的姑娘。二女儿出落得很水灵,那时候正在中学里念书。儿子明清高中毕业后便在家里务农,小伙子有些懒散,干活拈轻怕重,常常一副慵倦没睡醒的样子。明清28岁了还没能说上媳妇,老两口为此愁白了头。直到后来,明清在农场的砖瓦厂里上了班,总算相中了同在砖厂搬砖的一位女工,婚姻大事终于有了着落。
在村民们的印象中,老鲍的老伴儿很少下地干农活,大多数时候她只在家里做针线。40岁的人了,她梳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头顶上盘着一只发髻,皮肤依然光洁,保养得不错,倒不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农妇。她说话细声慢语,一笑便露出两粒金牙齿。她有时对生病的丈夫显出看不上的样子,语气里多了几分趾高气扬,在老婆面前,老鲍总是低声下气,低眉顺眼。村子里的妇女中有些风言风语,有人说老鲍的老婆不正经,跟队长的关系暧昧。这话传到老鲍耳朵里,老男人将信将疑,虽然有些愤怒,但是岁月早已磨去了他额头上的棱角,让他失去了男人的血性,他宁愿相信他没有见到的事实都是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