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是非曲直仔细评

                    第四节 打算法

贾似道做了宰相当了家，才知朝廷并不富有，经过一番研讨，他认为造成朝廷财政困难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战时军官贪污，侵吞军饷。他贾似道觉得，挽国家于危难之际，他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公元1260年，贾似道毅然在军队中推行“打算法”。

什么是“打算法”？说得简单明白一点，就是对军费开支的财务审计。公正客观地说，这是个好政策！遏制武将贪污、节约朝廷开支，忧国忧民啊！可惜你贾似道生错了时代。

南宋后期，战争频发，武将贪污吃空饷是常态。神宗和平时期，王安石变法图强，遭多少人反对唾骂？战争年代，你贾似道让武将搏命不拿钱？他们谁有共产党员的觉悟？最关键的是，贾似道审计各武将的军费开支，会一视同仁吗？比如亲信心腹也审计吗？可能审是审计了，不过走走过场而已，而对于政敌、不顺眼的，恐怕便往鱼缸里死按吧！“打算法”打算打算，成了打击算计政敌的工具和手段！这就难免被人诟病了。

首先遭殃的是向士壁。向士壁是南宋末期名将，屡立战功，升任湖南安抚使兼知潭州（湖南长沙）。兀良合台围潭州，向士壁聚力固守，力战击退。升任兵部侍郎兼转运使，仍留潭州。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公元1258年十二月，向士壁不等朝廷命令，主动率军进攻归州（湖北秭归），并且捐出自己百万家产以供军费，终和马光祖一起取得房州（湖北房县）大捷。

如此难得的良将，却栽倒在贾似道的“打算法”上。因为在军中，向士壁不是贾似道的人。公元1259年，向士壁为湖北安抚副使兼知峡州（湖北宜昌），当时涪州告急，朝廷命向士壁救援，又命贾似道宣抚六路，进驻峡州。贾似道传檄向士壁，命他将军队交吕文德指挥，向士壁没有立即听从，而是指挥军队冲破了蒙古军的浮桥。虽然打了胜仗，但贾似道不高兴了！所以说，贾似道最大的短板是气量小，报复心强！

这时，有位皮泉渌的人，在贾似道面前百般诋毁向士壁，这位皮泉渌是什么来头？原来，向士璧守长沙时，蒙古军围城，向士壁筹措防御时，家居长沙的皮泉渌以为自己有些斤两，兴冲冲去找向士壁，希望得到重用，故意问向士壁如何守城，向士壁是忠厚人，正为守城事宜忙得焦头烂额，不由脱口而出道：“正为眼中无可用之人啊。”皮泉渌满脸羞惭，含恨而去。

贾似道有了皮泉渌的黑材料，即指使监察御史陈寅、侍御史孙附凤一再弹劾向士壁，向士壁被免职送漳州。此时，贾似道恰好推行“打算法”，核查向士壁军中开支情况时，有一位叫方元善的小人，本是向士壁的幕僚，极力逢迎贾似道，将向士壁的老底全部兜出，向士壁被逮捕下狱。向士壁何其不幸，身边小人何其多？

公元1261年，向士壁被冤杀，闻者流涕！向士壁在狱中曾力呼:“苍天，奸臣当道，国家将亡，你就睁眼看看吧!”死后，向士壁家产被没收，妻子家属被关押！

卖主求荣的方元善被提拔为知吉水县，不久得了精神病，常常神志木然，口里不时呼喊“向士壁”，因果报应不迟啊！公元1275年，朝廷追复向士壁官职，在潭州立庙祭祀。

向士壁被打倒，另一悍将曹世雄又跟着倒霉了。《宋史》没有曹世雄的单独传记，但《贾似道传》记述了一句很关键的话：“曹世雄、向士壁在军中，事皆不关白似道，故似道皆恨之。以核诸兵费，世雄、士壁皆坐侵盗官钱贬远州！”

曹世雄、向士壁和高达一样，看不起纨绔子弟出身的贾似道，军中有事都不向上司贾似道禀报，贾似道很痛恨两人。因此以核查军费开支为由，指责曹世雄、向士壁贪污军费，两人被贬偏远州郡。

曹世雄被贬偏远州郡后，也死了，怎么死的？不明。《宋季三朝政要》卷三记载：“断桥之功，曹世雄第一，刘整次之。似道功赏不明，杀（吴）潜、杀士壁、杀世雄...”

客观讲，曹世雄和向士壁就军中大事，不向上级请示汇报，擅自做主，显然属于骄兵悍将之列，遇事紧急，一次倒也情有可原，如果事事如此，如何令行禁止，统一指挥？因此处罚他们并无大错！但按宋朝惯例，处罚再严厉也罪不至死！贾似道作为宰相，要有这个大局观和大肚量，特别是战乱时期，更要保护好为国出生入死的猛将，不能有事落井下石！

那么向士壁和曹世雄之死，贾似道是直接凶手吗？仔细分析，应该也不是。《贾似道传》明确说“贬远州”。向士壁之死，《向士壁传》记述很清楚，方元善是首恶。而曹世雄之死，《宋史全文》（卷三十六）也记述清楚：“大将吕文德忌二人（曹世雄、刘整），捃世雄罪，逼以死。”说明首恶是吕文德。

向士壁和曹世雄之死，还说明一个问题，即向士壁和曹世雄应该存在比较严重的贪污行为，所以才被处以死罪。这并非为贾似道唱赞歌，而是就事论事，因为有佐证。高达是最看不起贾似道的，《贾似道传》记载，贾似道多次劝赵昀杀高达，赵昀“知其有功，不从。”这句话透露几个信息，杀大将，赵昀是要点头的。赵昀知高达有功，难道向士壁、曹世雄就无功？显然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这句话只能说明，高达肯定也接受过“打算法”审核，只不过他的贪污行为不过分，赵昀认为他罪不至死，所以才来一句“知其有功”，放过了他，而向士壁和曹世雄，则贪过头了！

佐料：《宋史.汪立信传》记载，鄂州围解，贾似道在各路行“打算法”，欲以借口作战支取官府钱财为罪责，马光祖为两淮置制司审计组长，负责审计赵葵的账目。

马光祖一贯和赵葵有矛盾，且想迎合贾似道，审计得相当仔细，可惜的是，没发现大问题。马光祖不甘心，就想以赵葵曾在正月十五张灯设宴闹元宵用了三万缗上报朝廷，汪立信力争不可。这件事说明，如果对手想要搞事，总是可以鸡蛋里挑骨头的。

《钱塘遗事》载，贾似道行“打算法”浙江置制使史岩之、徐敏子，淮东置制使杜庶，广南置制使李曾伯都受到审计之苦。史岩之缴了赃款妻子下狱，徐敏子、李曾伯、杜庶都曾下狱，杜庶死后，朝廷还在追缴赃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