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梵《诗写作课》学习笔记
主观意象为新诗提供了浓稠的诗意,借助它,可以让一切单薄的诗行起死回生。它就像味精,用量得当,能让清汤寡水也变得美味。可是一旦用量无束,过于浓稠的鲜味会给人刻意、人工之感,失去自然、真实的灵性。
主观意象固然可以产生浓烈的诗意,但也不适合整首诗全部用主观意象来写,仍需要客观意象来调节。所以,我把主观意象称为新诗诗意的浓稠剂,不可冒失直接拿浓稠剂做汤,能用来稀释浓稠剂的清汤寡水,就是客观意象。
客观意象与主观意象的关系,如同清汤与味精的关系。懂得并铭记这条"规律"的人并不多,因为大师们解决这个问题时,还无人向他们展示主观意象与客观意象的区别,他们完全靠天赋的照拂,或艰辛努力,完全凭直觉,自发解决两者的搭配或平衡问题。还有多少没有成功的爱好者,死死被这条"规律"挡住?不是说离开了这条"规律",就无法写诗,而是说,如果你愿意遵循它,就更容易写出触动人心的诗作,少走弯路,因为真正好的新诗里,都隐藏着主观意象与客观意象的恰当平衡。
我们来看蓝蓝《多久没有看夜空了》中的一节诗:
那时,你在灯下写:
满天的星光……
你脸红。你说谎话。
它在夜风中等你。
静静唱着灿烂的歌。
前三行无疑都是客观意象,诗意并不浓,但给诗歌定下了基调,为稍后出现的诗行做铺垫。记不记得我前面说过,一个好的诗人,会懂得在诗中曲折行事,一般不会让诗意不浓的客观意象,孤身行进超过四行,这时诗人光凭直觉就知道,该写下诗意更浓的诗行(所谓的主观意象),以弥补前面诗意的不足。我们看到,蓝蓝接下来,果真提供了一个主观意象,说星星在"等你""唱着灿烂的歌"。尤其星星"唱着灿烂的歌",是用我后面会讲的通感手法,来营造的主观意象,诗意比"它在夜风中等你"还要浓烈。
郑愁予在《北峰上》中的做法,与蓝蓝如出一辙。
归家的路上,野百合站着
谷间,虹搁着
风吹动
一枝枝的野百合便走上软软的虹桥
便跟着我,闪着她们好看的腰
前三行也是客观意象,写完,郑愁予似乎意识到诗意还不够,接下来就让主观意象出场了,他让野百合"走上软软的虹桥""闪着她们好看的腰",诗意一下浓得让前面的诗句顿时逊色。你看,经过最后两行主观意象的弥补,整节诗的诗意骤然就够了。"够了"是指,读者在阅读整节五行诗时,不会觉得诗意稀薄或诗句单薄。
当然,强调主观意象与客观意象的平衡,不等于说无人全部用客观意象,或全部用主观意象写诗,当然有!只是与两者的平衡相比,单纯用客观意象或主观意象,不只难以达到相同的效果,一旦力所不逮,弊端也很显著。波兰诗人安娜的《在一块草地上》,就全部采用了客观意象:
一朵白色雏菊
和我紧闭的双眼
它们为我们抵御这个世界
还记得我前面讲"客观意象"时,说的"染色"之道吗?前两行是中性的客观意象,无任何倾向,光据此无法成就诗句的任何意义,诗人本能地"知道",必须给它们"染色"。第三行就是通过解释或说明,来给前两行染上意义之色。因为有了第三行的说明句,"它们为我们抵御这个世界",导致原本无倾向的第二行“我紧闭的双眼”,立刻就有了拒看浊世的意味,第一行“一朵白色雏菊”,也成为远离浊世的纯洁象征。
顾城的《远和近》完全用客观意象写成。
多多的《歌声》,几乎全部用主观意象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