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忘却了罢。
在某个办公室的角落,瞥见架上蒙尘的《窗外》,忽而想起这名字——琼瑶。
一个年轻人刷着手机笑嚷:“琼瑶剧毁三观!”我呷一口冷掉的龙井,恍惚见那脂粉油彩里飘出几缕游魂:紫薇格格的眼眶永远噙着泪,依萍在雨中唱得肝肠寸断,梅花烙的狐仙在月光下幽幽地叹。原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戏码,偏生搅得几代人梦里都汪着水。
从前弄堂里的妇人们,白日里搓衣淘米,夜里就着15瓦灯泡读《一帘幽梦》。她们把丈夫的鼾声当锣鼓点,把自己代入那穿白纱裙的女学生。男人总嗤笑:“痴人说梦!”可那些湿漉漉的句子,究竟比柴米油盐多出三分活气。
如今倒是不痴了。短视频里,男女主角相识三秒便滚作一团,弹幕飞过满屏“甜宠”“虐渣”。琼瑶笔下要死要活三十集的误会,当代人用一句“下头”就碾碎了。连爱情都要讲效率,像外卖订单般标注“半小时必达”。
有人考证琼瑶是毒草:第三者登堂入室,哭啼啼便是免死金牌。这话确凿得很,正如绍兴老酒掺水,总要被人戳穿。可那些痛骂者忘了,当年多少铁青着脸的丈夫,暗地里把《碧云天》压在枕头下。
还记得,黄昏时路过广场,见老太太们跳扇子舞。音响里飘出“山无棱天地合”,她们的皱纹突然泛起少女般的光泽。这光景荒诞得紧,像褪色的月份牌被泼上新漆。琼瑶造的梦终究残破了,可满地碎玻璃碴子,在夕阳里竟也亮晶晶地扎眼。
茶凉了。《烟雨濛濛》终究会被丢进五元一斤的废纸堆,毕竟这年头,眼泪是论滴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