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页 图侵删
虚境
她又尝试了一下,隔着一拃长的距离,我依然能清晰地能感觉到从书的另一端传递过来的特质——柔弱。
可能是寻之未果,沉浸太久的缘故,我还死死盯着面前豆绿色的封面,牢牢抓住不肯放手。
“对不起,同学,这是我要还的书。”看着纹丝不动的书,她显然觉得继续用力不是一个好办法。
直到她说话,我才迷糊过来,眼睛顺着她柔软的声音,从书本移到她的脸上。
笑脸盈盈,出奇的没有一点怒气,我承认第一眼看到她,就被她的笑感染,春生柳眼中,笑含星眸里,微笑轻颦如酥风吹酒面,笑颊眉叶似轻抹芙蓉妆。以前读古人之句觉得浮夸,总觉得项如嫩藕、指若葱根、玉肌冰骨之词修饰过甚,现在看来,确实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使用再多的修饰词也不为过。
“那个,这本书,我要借。”挠了挠头,勉强蹦出这几个词。撞到人又犯傻半天,场面一度窘迫难堪。
她松开双手,转身离开。
“就这么离开了?”
“喂,那个谢谢你”图书馆里我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捏着嗓子朝她“喊”。
不知道听见没有,反正她并没有任何反应。
“得来全不费工夫”,我随手拉开边上的椅子,坐到座位上,《唐人小说》,翻开扉页,79年第一次印刷,整本书保存得非常完好,一点儿残缺都没有。我把座椅向前拉了拉,撑着双肘,开始看书。
突然,窗子吱吱作响,我只当狂风莽劲,不为所动,不料动静越来越大,恍听窗外传来波涛之声,我诧异至甚,再环顾左右,竟没有一个学生,于是我赶紧放下书,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边,窗外哪里有半点校园模样。
青岩碧潭,悬石涑瀑,明明是深谷幽地。再看脚下,黄泥碎石,肠道曲径,怎么忽入神仙窟宅了?
狐疑未定,脚步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只觉身轻体快,数息之间已瞬百里,至一松柏桃涧处,顿觉香风扑地,光彩遍天。目未极尽,忽见一女子,其人若近若远,其形忽断忽续,我极目远眺,不得见,只得趋疾步而追之,那女子蓦然回首,竟是刚才那张笑脸盈盈,我惊讶大喊:“怎么你也在这里?”不料却哑然失语,我再抬头,她俶然远逝,我身形竟动弹不得,唯见其裙裾微步,罗袜生尘。
我一下子从虚无中醒来,低头一看,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周边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我一边用力捏了捏被压得麻木的手臂,一边走到窗户边。外面是一大片草坪,远处是几座小山丘。纳闷至极,不知道是故事太吸引人让我遁入梦境,还是昨晚睡得太迟,被竖排繁体催眠了。
回到座位上,把扣在桌子上的书翻转过来,“游仙窟”三字赫然在目,四六骈文形式的韵散夹杂,的确浅俗华艳,韵味非凡,读完后不知其情之何以转移,但心神却旷而往之,“无需细译,自得其妙”,唐传奇确如所言,妙!
“唐传奇就罢了,她怎么也出现在我的梦里?”回过神,我用手敲着脑袋,“天呐,只是看到人家一次而已。”再仔细想想,方才只顾得上道歉和借书,她的具体容貌还真的没有记得那么真切了,只记得她的笑脸盈盈。
“还好不是恐怖故事,如果在梦里叫出来,这三年内图书馆恐怕就不要待了。”想着自己如此心神不定,看书的事只能作罢,推回座椅,合起书,准备离开。离开的时候,稍加思索,我特意绕道,从刚才遇到她的地方走过,空气中并没有任何不同。
转过身,瞥见旁边的人好像对我指指点点,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什么“早起到图书馆睡觉”之类的话。“天呐!”头皮发麻。
“滴”的一声,红色的激光在条形码上准确无误的识别出借阅信息,我夹起书就跑。
也没有来得及和路上的合欢树打招呼,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宿舍了。我左手拿着刚借的书,右手在口袋努力地摸索。
“兄弟,钥匙没带?”从隔壁门走出一个穿着花裤衩的汉子,他一边刷着牙,一边对我嘟囔。我还真佩服这种洗漱还能逛来逛的人。
“不会不会,我再摸摸。”我把书换到另一个手,继续探索。来来回回摸索了好几遍,心渐渐凉了。
“不会呀,我去图书馆没把钥匙拿出来啊?”我快读翻动着书,妄想从书页里找到钥匙的痕迹。
“老兄,你怕不是把钥匙锁在屋里了?呕……我去漱口了”他急忙跑到卫生间。
他这么一说,我一下想起来了,今早换了一身衣服,钥匙还在昨天的裤子口袋里。“天呐。”今天出门没查黄历还是水星逆行,诸事不顺。
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流个不停,大裤衩喊道:“兄弟,你先进来坐会。”
搬进宿舍两天不到,这还是第一次走进隔壁宿舍,走进屋,门正对面一个闹钟,现在已经快11点了,屋里没其他人,看着发亮的电脑,这应该就是大裤衩的床位了。看着如尺蠖摇摆屈伸的被子,果然他是刚起床。他的书柜倒是摆了不少书,我还没来得及打量,他已经洗漱完毕了。
“他们都出去了,你随意。”大裤衩开始照着镜子,镜子下尽是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他拿起一橘色细瓶,朝掌心倒出一小片液体,然后双手往脸上拍,“对了,今天下午你有空吗?”
“有啊。”宿友还没住进来,我现在是孤身一身。
“知道我们学校后面有个著名的山峰吗?”他从蓝色软管中挤出一点乳白色,开始对着镜子抹眼睛周围,不断画圈。
“好像听人说过。”我刚到学校,其实哪里都不熟悉。
“有没有兴趣一起啊?”他又拿着标满英文字母的玻璃瓶,滴了几滴透明液体,用手指指腹轻轻拍打着面部。
“爬山吗?”我并不是很感兴趣。
“不不,你肯定没做过这事,而且它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他在手背上方又挤出另一种乳白色,一边露出男人都懂的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