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一个平凡的冬天的早晨,天朦朦刚亮,乡村的小街巷就响起了一阵阵的吆喝声,将我从睡梦里唤醒。母亲起的很早,她说外面是卖豆腐的,还有卖香油的,于是我又听到了用小锣锤敲打锣面发出的镗镗的声音。母亲说要用秋收时捡来的大豆换些豆腐吃,再用芝麻换些香油,听到母亲的话,我睡意全无,赶紧起了床,我知道,母亲又要做我最喜欢吃的小葱拌豆腐了。
起床之后,我兴奋地跟着母亲走出了院子,来到大街上。那天早晨,天冷的很,又下起了大雾,向四周望去,根本看不到卖豆腐的与卖香油的小贩,只听见远处响起一阵阵的叫卖声:要豆哦~豆哦~,声音很是婉转悠扬。我听了大笑起来,我说这个卖豆腐的发音都不清楚,怎么会卖出去豆腐,母亲说,她已经听了半辈子了,就是那个人咳嗽一声,也知道是来卖豆腐的。我后来才知道,邻居们早已习惯了他的叫卖声,即使发音不清楚,也会通过音色或调子轻松判断卖豆腐的来了。我站在不远处,好奇地听着这独特的吆喝声,只见他的音色浑厚,叫的很卖力,但也感觉很轻松。当他发出“豆”字的响声时,感觉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发出“哦”的时候,又感觉很轻松,“腐”字则在他的余音中消磨掉了。他的声音是拉长秧的,像是在唱歌,也像是戏剧演员发出的台词声。走近一点,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卖豆腐的人在等着我们,他把自行车停在街上,仰头重复着他独特的吆喝声:要豆哦~豆哦,这时候他的声音变得洪亮起来,他每叫一声,我就跟着喊:要,但是我没有钱,小贩笑了起来,说要把我带走,跟着他去做豆腐,这样就可以要豆腐不花钱了。虽然那是假话,是开玩笑的话,我那时却害怕不过,便很少再跟着母亲换豆腐,我真怕他哪天把我偷走了。
卖香油的小贩通常没有吆喝声,只是用锣锤敲锣,只要听那种镗镗的响声,村民们就知道卖香油的来了。当时,在我们村卖香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他的锣很小,大概跟盘子一样大,锣锤一敲,声音很是纤细,也很悠扬。老头儿穿的衣服通常是灰色的,加上他花白的头发,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像一个老道士。老头儿的眼睛不大,但很有神的样子,笑的时候乐呵呵地眯起来。他说起话来手口并用,头头是道,不论是夸他的香油,还是讨论国际上的局势,他都会滔滔不绝。我记得有一次,我的一个邻居买他的香油,说着说着就扯上了海湾战争,不一会儿,卖香油的旁边聚满了群众,大家都在听他“解说”美国打伊拉克的事,大家,以至于都误了早饭,忘了他是卖香油的了,甚是有趣。老头儿特殊的“吆喝声”不仅仅出在早上,只要天不下雨,他每天都会来我们村上。有时候是早晨,也有时候是下午,因为我在上学时或者放学时都会隐隐约约听见他敲锣的镗镗的声音,有时候我与我的小伙伴还会顺着芝麻油的香味找到卖香油的老头儿。
除了卖豆腐与卖香油的,还有卖豆腐乳的、卖西瓜的、用旧塑料与破鞋底子换饼干与马糖的,他们的吆喝声都有自己独特的音色与声调,有的平淡,有的急促,也有的悠扬,听吆喝声成了儿时的习惯,也成了珍贵的乡土记忆。随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农村小贩渐渐少了,有的商贩已经用上了喇叭,熟悉的吆喝声也渐渐消失了,一些代表中国乡土文化的符号也渐渐消失了,但那些婉转悠长的吆喝声永远在我们的脑海里轻轻回响,带着我们寻找童年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