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姨

大姨去老人疗养院了,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是没有人肯把她接去养,所以,在姨父去世半年后,她无比失落地去了疗养院。

疫情前一年,我回老家的时候去看过她,她说自己在这里还好,有人作伴,有人聊天,就是吃的不好。

但是她说有时候自己会到厨房里面帮忙,偶尔自己上手炒菜,这样也能吃的挺好。按照她说的,这家疗养院的老人不多,管理的也没有那么规范,她住得还算是习惯。

我印象里,在姨父过世之后,每次看见大姨,她都要哭一场,后来亲戚们就都躲着她,看见她过来了,就都悄声地说,快走,她一会儿又要哭了,然后就纷纷躲开她。

亲戚们不喜欢她,但是姨夫在世时对她挺好的,他能包容大姨一切的优缺点。不知为何,没有了姨夫的庇护,大姨竟然渐渐地被人瞧不起了。

年轻时候的大姨不这样,她很能干,她住在农村,虽然是彻头彻尾的农村人,但是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是被人高看一眼的存在。

她和姨夫承包过村子里的池塘养过鱼,也养过木耳,后来自学成才学会炒菜,慢慢地百里八村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请她过去给做菜。

那个时候这行当挣钱不多,有时候也只是给点儿肉和菜就当做工钱了,大姨偶而会感叹她生不逢时。

记得有一年我姥爷过生日,大姨给掌厨,十八道菜,道道色香味俱全,引得大伙交口称赞。

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学的,没有师傅教,也没有地方学,完全是靠着两本厚厚的菜谱学了做,做了学,自己领悟的。

大姨确实有本事,又能干肯吃苦,这大概就是当年她被人尊敬的原因吧。

可是我眼里的大姨不完美,觉得她人很小气的,歪心思也多。

有一年大舅给他的这些个兄弟姐妹说,今年每个人给他们五十块钱。

大舅是姥爷几个孩子里面最有出息的孩子,在县城上班。大姨就说她不要钱,当时她的电视坏了,让大舅给她把电视修修。

电视修好了,没有用上50块钱,大姨就特别的懊恼,好像是多大的损失似的。

其实她是打听了修电视要花很多钱,50块钱根本不够,原本是想自己捡个便宜,没有想到的是最后自己亏了。

大姨也特别的爱唠叨,每次来我家,总是说我们姐妹不好,吃饭就嫌弃我们挑食、吃饭慢,做事嫌弃我们笨,不做事又嫌弃我们懒……

最后,她一定会说她的儿女哪里哪里都好,都比我们强百倍的样子。

我妈妈也顺着她,从来不反驳,我不喜欢大姨,有时候连带着也生妈妈的气。

大姨自己有三个儿子一个姑娘,都被她宠惯着,她训斥他们可以,姨夫骂一句她也不让,她家里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她让女儿学缝纫剪裁,女儿学了一段时间就不学了,自己去学理发了,她气得足足一个月不和女儿说话,后来女儿恋爱,找了一个厨师,她嫌弃男孩是厨师,没有出息,说什么也不同意。

大姨是忘记了,她自己也算是一个厨师,也可能她自己也是厨师,所以觉得这行没有什么出息吧,反正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就是说什么也不同意女儿的婚事。

她女儿就不回家,大姨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去找,找回来以后婚事倒是议定了。

她女儿和女婿结婚后自己开餐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大姨高兴的不得了,四处跟人得意的炫耀。

姑娘是老来女,疼得很,大儿子是第一个孩子,也宠得很。

大儿子娶的媳妇在商场里卖布料的,很合大姨的心思,长相甜美,大高个,嘴巴也会说,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生育。

最后到底是为了这个离婚了,离婚后的儿媳再婚了,儿子却一直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现在五十多岁了,还时常念叨前妻,也许他今生都只能是孤独终老了。

大姨的二儿子考上了大学,大学在外地读的,工作也是在外地找的,家也是在外地成的,平时年节也很少回家,大姨以这个儿子为傲。

我们背后都说二儿子是最不孝的,十几岁时就说他奶奶,你咋啥用都没有,而我大姨听了就和没听到一样。

据说当年大姨生他的时候没有奶,还是他奶奶用米汤把他喂大的,大姨全忘了,她的孩子自然也不记得。

三儿子很平凡普通,娶的媳妇也很普通,两口人都是实实在在的本分打工人,这个儿媳妇是姨夫给定下的。

可是大姨不喜欢她,看人家的针线活就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人家笨,看见人家做饭洗碗,就说人家毛手毛脚的,把她的碗都磕出了豁口,看见人家穿得时髦,就说不正经过日子什么的,还总嫌弃人家只知道打工,不会挣大钱。

原本三儿子、三儿媳还和大姨他们一起过,后来矛盾越来越多,就分家了。

大姨的三儿子和三儿媳都在老印刷厂上班,后来印刷厂倒闭了,他和别人集资把印刷厂盘了下来,后来赶上了广告业的快速发展好时候,他的印刷厂生意也越来越好。

大姨去养老院之前也想过要去三儿子那里养老,可是三儿媳妇气得心脏病犯了。

据说当初三儿媳有了孩子的时候,印刷厂里正忙,三儿媳曾经要大姨来给她带孩子。大姨没有同意,还对三儿媳说,我不能带孩子呀,带孩子我也不能活长了,得死什么的,真不明白大姨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反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们之间的事情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旁人也不过就是瞧瞧热闹,再背后说说闲话。

大姨终于老了,原本挺直的身子也佝偻了,眼睛里的神采全都没了,干瘦的脸有冷漠自私,也有茫然无措,就是再也没有耍横的硬气。

姨夫过世以后,几个儿女和几个近亲在一起,合计了几个小时,最后定下来送她去养老院,她除了流泪还是流泪,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儿女都怪她,说她对他们的爸不好,没有尽心照顾过他,还说她心里也没有儿女,大姨默默地听着,嘴里说不出“不”字来,大姨真的是老了,曾经蛮横的性格一丝都没有了。

尘埃落定,大姨去了老人疗养院,她的儿女们皆大欢喜。

虽然大姨在疗养院也挺好的,我每次想起她来,却觉得她真的是赶上了老有所养的好时候,真是替大姨感到万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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