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一个地方,我总有意或无意去欣赏各家不同的门联。黄练,两市的交界地。午后,烈日炎炎,路上偶见行人,除了砖瓦和水泥的赭褐灰白,几乎家家户户门面都有红通通的颜色。出入的门顶贴了象征“五福临门”的五张红纸,有的红纸上印了“福”字和花的图案。在后街巷的一家,看得出是出自手写书法的对联,显示屋主的心愿:
入宅喜逢黄道日,安居欣遇紫微星。
醉舞醉歌欢乐节,如诗如画吉祥年。
勤奋春来早,和谐福自多。
即使门外野草地猪只鸡群随意散步,厨房后门仍贴着对联:
厨里菜肴真可口,房中食品实称心。
横批:“万味清香”。
然后,我看到“清风明月”贴在窗上端。
可以明白对联的趋吉避凶民俗,但是,“清风明月”是祝福什么呢?不像“风调雨顺”,对应着“国泰民安”,单单一张“清风明月”,没有“下联”,横贴着,高高地,迎着人们瞻仰的目光。
李白说:“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苏东坡的《赤壁赋》讲得更透彻:“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比起祈求“家财万贯”“日进斗金”,儋州百姓享受的是无价无穷之宝,是大自然给予的无禁声色。
时代日新月异,但仍时见土路牛屎,摩托车和牛车在不算宽的村道相逢。我想起了苏东坡的诗句——“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试想,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或文化底蕴,让“清风明月”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光大磊落?
“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苏东坡了悟唯有放弃追求名利,才能突破身不由己的窘境,做自己的主人、做江山风月的主人,细细品味悠闲。他的词里常见好闲的心态,例如《南歌子》:
日出西山雨,无晴又有晴。乱山深处过清明。不见彩绳花板、细腰轻。
尽日行桑野,无人与目成。且将新句琢琼英。我是世间闲客、此闲行。
《行香子》: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是的,我明白了。
也许,我们过不上闲云野鹤的生活,至少,我可以像朴素的乡亲们那样,把“清风明月”常挂心窗。忙碌时,喘口气;疲累时,打开《赤壁赋》,看看苏东坡的笔迹,再喝一口清茶,暂且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