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二柱家的时候,二柱家的大女儿在喂猪,地上坐着几个月大的妹妹,小娃娃瘦瘦弱弱的,哭声像猫似的,脸上糊满了鼻涕和眼泪,小丫头眼睛倒是大大的、亮亮的,看见来人了,也不哭了,抬起懵懂的大眼睛看着丫丫。
丫丫赶紧走过去弯腰抱起地上的小女娃,拍了拍她身上的土,问二柱的大女儿:“美玉,你咋没去上学?你家大人呢?”
美玉头发蓬乱,羊角辫上粘在两个枯草,瘦弱的小脸扑闪一双大眼睛,怯怯地回答到:“他们去镇上了,我听奶奶说,是要找医生看看我娘这次怀的是妹妹还是弟弟,如果还是妹妹的话就不要了。奶奶让我带着妹妹招弟看家,姑姑,妹妹不好吗?”。
丫丫把小姑娘头发上的枯草摘掉,不知道怎么回答美玉的问题,停顿了半刻:“妹妹很好呀,妹妹和弟弟都是一样的呀。”
镇妇女办公室主任轻柔地对美玉说:“小妹妹你喊我刘阿姨就行,你别害怕,我问你哦,你奶奶是想让你妈妈生个小弟弟,是吗?”
美玉看了看丫丫,又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没说话。
镇妇联那位头发不多的领导叹口气说:“没办法,这是咱中国人的传统,谁家都想要个男孩,重男轻女的问题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更不是一时能够解决的,这个问题涉及面太广……”。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都是穷给闹得!”
大家都沉默了。
院门外突然响起了大喊声“丫丫!……丫丫……”
丫丫抱着美玉的妹妹,疾走出院子,看到正在向这不跑的小美,气喘吁吁的,一手扶着墙,一手抵着胸口到:“我,我可找到你了——你赶紧去看看吧,你爸,你爸昏倒在菜地里了……”。
丫丫楞了一下,把美玉妹妹塞给小美,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又折回来,眼眶红着,嘴巴哆嗦着,对着刚走出院门的村长和镇上的几位领导鞠了一躬:“各位领导,实在抱歉,我要先回去!”然后没带停留的,拔腿就跌跌撞撞的往前奔。
那位刘主任疑惑地问还在大喘气的小美:“出啥事了?”
小美抱着美玉妹妹,抹了一把额头,“丫丫的爸爸昏倒了!”
刘主任吃了一惊,“挺严重的,那我们也去看看吧,工作上的事情先放一放!”
一行人在小美的带领下往丫丫家的菜地走。
远远地就看到在一块菜地的地头围着一群人,伴着嘈杂的声音,他们走到跟前的时候,丫丫父亲已经醒了,头枕在丫丫腿上,丫丫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说:“爹,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丫丫爹看见村长领着几个一看就是领导的人,先是咳嗽了几下,缓了缓,有气无力地到:“这是你们领导吧,领导,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工作了……”。慢慢转动了一下脖子对丫丫说:“你扶我起来,没事,就是刚刚可能弯腰太久起得急了点,去啥医院呢,别给医院添麻烦了……”。
这时黑子也从自留地里过来了,丫丫看到他说:“先把爹背回家吧!”黑子二话没说,蹲下去背起老丈人就往家走。 丫丫勉强站了起来,晃了晃,差点一屁股又坐回去,刘主任温和地说:“小刘,有时间还是要带着老人去医院看看,今天的工作你不用管了,待会我们就回镇上了,你回去吧!”
村长满面愁容地说:“回去吧,照顾你爹去,其他的事情暂时别考虑……”
丫丫又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刘主任,谢谢村长,各位领导实在抱歉!”然后快步追上了背着父亲的黑子。
回到家,安顿好父亲,父亲吃了药,暂时睡着了。丫丫此时才觉得全身虚脱了,坐在椅子上起不了身,双腿发软还打着颤,两只胳膊肘撑着桌子,双手捂住脸。
眼看中午了,镇里的领导应该回去了,她本来今天存在心思——顺便打听一下王文信息,现在爹的病情已经在恶化,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样,她现在心里一团乱麻。
中午做了面疙瘩,丫丫盛了半碗给父亲喂下,自己勉强喝了一碗。
一个下午她都在坐卧不安中度过,一会想去镇上找王文,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看着睡梦中眉头紧锁还在咳嗽的父亲,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那点药估计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父亲清醒时一直在忍,从没表现出疼痛。丫丫知道父亲对自己愧疚的同时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
丫丫握起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没什么本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受罪。
可她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她必须要做出点什么。
她只能去镇政府找他,她不知道人家住在哪里,所以她只能在上班时间去镇里,其他时间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可是自己已经去找他这么多次了,会不会对他影响不好。
整个下午丫丫就在辗转、纠结、自我怀疑中度过。
晚饭时丫丫父亲勉强起来在地上走了走,后来又躺会了床上。本来就不高大的身体,现在越发瘦小。
丫丫看着父亲现在的样子,她决定其他都不管了,明天必须去找王文,在她心底觉得王文是万能的,只要找到王文,好像她爹就有救了。
丫丫做了一夜的恶梦,后面有只有凶猛的四不像的野兽一直在追赶自己,跑啊跑,就是摆脱不掉它,周边一个人也没有,眼看前面就是一条河,无处可逃的时候,吓醒了,一身汗,一时不知道身处何处。
丫丫坐了起来,窗外漆黑一片,没有月亮、没有星星,隔壁房间的父亲时而会咳嗽几声,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丫丫又慢慢躺下,睁着眼直到听到第一声鸡叫,她再也躺不下去了,起床悄悄地去隔壁看了看父亲,还在睡,她又轻手轻脚地往厨房走去。
吃完早饭,丫丫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父亲依然在床上躺着,黑子一如既往地去打理他的自留地,婆婆带着针线筐去找三姑奶奶,丫丫照顾着父亲吃了药,跑到隔壁和小美说了声抽空帮忙看看她爹,她就马不停蹄地往镇上奔。
一路不停歇地跑到了镇政府门口,在门外把气喘匀了,整了整自己的散乱的头发,这才往看门大爷的房间走去,看门大爷也看到了她,丫丫微笑着说:“大爷,还记得我不?”
看门大爷很开心,咧着嘴笑道:“这闺女,我咋不记得你呢?这是有什么事情吗?看你着急忙慌的。”
“我还真有事,我就想问问,王文王主任最近在不在?”
看门大爷想了想说:“最近都没看到王主任,前几天就听说他们一帮领导去外地调研了,估计还没回来,具体哪天回来咱也不知道哇……”
看门大爷看丫丫这副表情,想着肯定有急事,说:“要不,这样,你留个纸条,我只要看到王主任回来,我就让他去找你……”,丫丫思索了一会,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留个纸条,让他回来赶紧联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