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本身并不具有破坏性,我经常用“有序的下沉”来描述一种具有特别功能的抑郁,诸如接受、整合、哀悼等重要心理事件都是发生在这个区间,人在那里时会有一种特殊的凝聚与专注,这是一种经验连续性极高的状态,它虽不像往日那般翻腾奔涌并伴随着诸多心境的转换,却又如波澜之下的流深静水,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绵延不绝。
我们不会用开心或不开心去描述它,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种经验:你不太开心,但是你也不难受。或者说,你只是没什么活力,但依然拥有着秩序。
这个状态下的你不太想出门,也不太想社交,不是因为你做不到,你只是不太想。倘若这样的你到了一个非常表面化的社交场合,你会体验到自己和他人的频率有一个清晰的区隔——你并不是一个会主动讲话的人,但你却能用一种平静有力的方式回应每个人的话,你始终保持着自己频率的一致性,很少也很难被扰动。
抑郁就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沉降机制,每个人都有自己标定的浮动区间,除非它是因为被迫下坠、猛烈下坠,除非它代表着经验连续性的剧烈中断,破坏性的抑郁源自于我们在低活力水平下同时体验着自我掌控感的丧失,这时候我们的经验世界开始反复组织一种“被剥夺”的叙事过程,无助感就是这样产生的。
这也是为什么人会在这个状态下产生自我伤害的行为,它代表着一种对活力和自我掌控的竭力唤起,因为别的办法都失效了,它是最后的没有办法的“办法”,却依然是无效的,因为它并不能改变我们组织经验的方式,只是反映了一个人试图恢复内聚感的努力。
在今天,可能至少三分之一的人类体验过这些经验,它们只是在不同程度和独属于个人化叙事的那个层面体现着相同和差异,作为一种天然设定,它在成为一个概念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抑郁本身并不是威胁,重要的是主体感和秩序本身,是它决定了我们在一个精神沉潜区域感受到的是厚重还是湮灭,它可以是断灭生机的虚无,也可以是一种寂静的辽阔。就像我在写长文时常常会通过记忆的调取和音乐的选择作来进入一种主动下沉的状态,这是为了无限靠近一种特殊的灵敏与本真,那时的我们会滤除一切心灵杂质,那也是一个人对自己最真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