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三哥肺病恶化,不得不去上海医治,一心渴望儿子读书成才的母亲,也放手让他一同去上海求学。
那年胡适十四岁,实际上只有十二岁,上海求学是他人生的第二阶段,在上海六年,共换了四个学堂,这里只说前三个学堂,第一个学堂是梅溪学堂,因着父亲生前与校长张焕纶深厚的关系,二哥三哥也曾在这里读过书,张焕纶是最早提倡新教育的人之一,一手创办了梅溪学堂,无论他的学问还是人格,都给学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梅溪学堂后来更名梅溪小学,也就是说胡适所读的这所学校相当于现在的小学,课程设置也比较简单,包括国文、英语和算学,分班按国文水平分,国文达标才能毕业,学校用的课本是《蒙学读本》,当时胡适已经读了很多古书,读起来并不费力,但是因为他初到上海,不会上海话,也没有做过文章,所以被排在了比较靠后的班,也就是相当于现在小学二年级。因为有一次指出国文老师的错误而得以升班,沈先生讲的课文里有一段引用“传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沈先生随口说,这个传指的是《左传》,等他讲完,胡适勉强用刚学的上海话纠正:“这是出自《易经》《系辞传》”。
沈先生很吃惊,想不到这个低年级的学堂里也有读过这么多书的小孩,又小试一番,很满意,就把他调到了第二班,相当于现在小学五年级,当时周四,正是作文课,题目是“原日本之所由强”,从没有写过文章的胡适一脸茫然,还好三哥的丧事耽误了交作文的日期,在二哥指导下,看了《明治维新三十年史》、《新民丛报汇编》等一类参考书,勉强凑了一篇作文,获得了先生的好评,胡适在梅溪学堂最大的进步就是开笔作文,几个月后,升到了头班,也就是现在的六年级毕业班。
不久,学堂安排了胡适等几个优秀学生去上海道衙门考试,考试通过即可在上海的官厅做官,但是被胡适拒绝了,因为在学堂这一年间,胡适受到了梁启超、邹容等人新思想的影响,对清政府不满,还因为一些事件写匿名信痛骂上海道的袁海观,就更不可能去参加他组织的考试,于是三人相继离开了梅溪学堂。
离开梅溪学堂,胡适进的第二个学堂是澄衷学堂,这是宁波富商叶成忠为了教育宁波的贫寒子弟而创办的,后来越办越大,成了上海有名的私立学校,由于在梅溪学堂出色的作文功底,胡适被二哥的好友推荐来这里。
澄衷学堂包含小学和中学,学科也比梅溪学堂完全,除了国文、英文和算学,还有物理、化学、图画诸科,分班按各科的平均成绩,但英文、算学太差的人不能升班,这跟梅溪学堂差别很大,梅溪学堂只重视国文,即使英文算数不太好也能毕业,胡适因为英文算数底子差,被编到东五班,相当于小学阶段的班级,他不得不恶补英文算数,这一年半的学堂生涯,尤其是对算数,胡适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晚上点灯熬夜研究代数题!
因为太拼,睡觉太少,加上他从小身子就弱,两只耳朵几乎全聋了,好在后来坚持做操,身体慢慢恢复,耳朵也不聋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胡适一夏天做完了所有代数的课程,下半年安然升班,这一年多的努力,也给胡适的英文、算数打下了一生的基础。看来,即便是天资聪颖的胡适,在学习上也须吃相当的苦,这足以让我们这些吃不得学习之苦的凡夫俗子汗颜。
胡适后来做了西一班的班长,因为替一个被开除的学生向学校抗议,结果抗议无效还被记了大过,胡适愤愤不平,就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学下去了,正好赶上中国公学招考,就去了。
1905年,日本文部省颁布取缔中国留学生规则,我留日学生感到是在侮辱中国,愤而回国创办了自己的学校,这就是中国公学,陈天华、姚宏业两个爱国志士的自杀,以身殉国的精神感召了不少热血青年投奔,公学得以稍稍立稳脚跟,胡适就是看到姚宏业的遗书,被其精神打动,才来投奔中国公学。
中国公学的英文、数学不难,最具特色的是有些科目请了日本教员来教,配有专门的日语翻译,比如高等代数、解析几何、博物学等,同时,公学是第一个用普通话讲课的学校,几个同学组织了一个竞业学会,创办了意在推广白话的刊物《竞业旬报》,他们请了傅君剑做编辑,让胡适给旬报作白话文。
胡适作文跟白居易作诗一样,力求通俗易懂,他从写白话文开始,后来开始涉足白话小说,小说连载了很多期,直到旬报停刊,因为这个平台给了胡适绝对的自由,使得他能整理自己的思想,发表自己的思想,比如他把之前读《资治通鉴》里面范镇的“因果论”改头换面加入《真如岛》小说第八回,“无鬼丛话”第一条就引了司马温公的“形既朽灭,神亦飘散”的句子,宣扬作者无神论的思想,总之,这十几期的《竞业旬报》所体现的思想是日后胡适思想的雏形,这一年多白话文的训练也使白话文成为了胡适的工具,这件工具使得胡适能够在日后的文学革命运动中游刃有余。
在公学期间,胡适得了脚气病,养病期间偶然翻读吴汝纶选编的古诗读本,被里面不讲究对仗的乐府歌词和五七言诗歌深深吸引了,原来诗歌也可以这样自由,从此胡适一发不可收拾,以前点灯熬夜做代数的兴致完全被作诗的兴趣打跑了,老师在课上讲高等代数,胡适在代数书下翻《诗韵合璧》,因为对诗的热爱,一度想走自然科学的胡适,被拉到了文学史学的道路上。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如果没有接触到古诗歌,我们的文学史革命上可能就少一个卓越的领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