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晋献公违卜立骊姬 楚成王平乱相子文（中）
献公只理解了字面的意思，欣然说道：“安居内室窥看外面，这正是女子应有的贞德，还有比这更吉祥的卦象吗？”太卜郭偃说：“开天辟地以来，先有卦象，后有卦数。龟壳占卜，得到卦象，也叫象占；蓍草占筮，得到卦数，也叫数占。龟壳占卜比蓍草占筮更古老，更可靠，遵从占筮不如信遵从占卜。”史苏进一步点明说：“礼制规定帝王不能同时有两个正妻，诸侯正妻去世不可再娶或再立正妻，爻词中所谓“观”，是要遵循礼法。如果继室也称夫人，怎么能为正？不正，有何益处呢？依照《易经》的道理来说，也未见得吉祥。”献公此时听出二人这是反对自己再册立骊姬为夫人，心里顿生不悦，回敬说：“如果占卜、占筮的结果是命中注定的，那也都是神鬼早已安排好的！人岂能避免得过？”竟然不听史苏、卜偃得劝说。择日告拜宗庙，册立骊姬为夫人，封少姬为次妃，地位仅次于骊姬。
史苏私下对大夫里克说：“晋国将要灭亡了，怎么办？”里克大惊，忙问：“何人要灭亡晋国？”史苏说：“不是骊戎吗？”里克不解其意，史苏说：“昔日夏桀讨伐有施部落，有施人把美女妹喜献给了他，夏桀高兴地带着妹喜归来，整日宠爱迷恋妹喜，荒废朝政，随使夏朝灭亡；商纣王殷辛讨伐有苏部落，有苏氏把美女妲己献给他，归来后，纣王宠信妲己，祸国殃民，致使殷商灭亡；周幽王讨伐褒国，褒国人把美女褒姒献给他，随归国，幽王宠溺褒姒，西周随即灭亡。如今晋国讨伐骊戎部落，获得骊戎这两个美女，君主又是倍加宠爱，能不亡国吗？”恰好太卜郭偃这时也来了，里克把史苏刚才说的话对他诉说了一遍，郭偃说：“晋国可能会乱一阵子而已，亡国则未必。昔日唐叔虞封得此地时，占卜说：‘尹正诸夏，再造王国。'意指我国帮助周王朝治理各诸侯国，复兴周王朝。如今晋国正在兴盛，怎么会有亡国得忧患？”里克问：“如果是乱，会在何时？”郭偃答道“善恶得报应，不出十年，十，是计数得满点（古人计数为十进制，十代表一个序数循环的最大数字）。”里克忙把他的话记录在竹简上。
献公由于宠爱骊姬，欲把她生的儿子奚齐立为太子。一日，与骊姬说了这件事，骊姬听了心中自然异常高兴，但是一想到齐姜生的儿子申生已被立做太子，无故变更，恐群臣不服，必然会去找献公劝阻；而且献公另两个儿子重耳、夷吾与申生彼此亲密友爱，三位公子都在献公左右，此事若对他们说不通，反而被他们提防，岂不误事？便跪下对献公说：“立申生为太子的事，诸侯们没有不知道的。况且申生贤德无罪，君主一定因为妾母子的缘故，欲行废立太子之事，妾身宁愿自杀。”献公以为她是真心为国家稳定着想，便将此事搁置起来没再提。
献公宠信两位大夫，一位叫梁五，一位叫东关五，一起给献公探听外面的消息，依仗献公的宠信玩弄权术，晋国人称他俩“二五”。还有一个名叫施的戏子，年纪很轻，容貌俊美，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晋献公特别宠爱他，出入宫殿禁地，从不避嫌防范，骊姬随趁机与他私通，感情非常好，交往甚为亲密，骊姬因此把自己的心腹事对他说了，密谋离间重耳、夷吾及申生三公子，谋划抢夺太子位的办法。施为她出主意说：“必须以镇守疆名义，使三位公子远远离开都城，长期驻守在外，这样你才可在宫中见机行事。当然此事必须让其他大臣开口，方能显出是诚心为国出谋划策。如今‘二五'受宠信，夫人用金银财宝拉拢他们，让他们共同向主公建议，主公没有不听的。”骊姬一口答应，立刻拿出金银玉帛交给施，让他分送给“二五”。
施先去拜见梁五说：“君主夫人愿与大夫结交，让我送上微博的敬意。”梁五大惊道：“君主夫人为何与我交往，一定是有所嘱托，你不说清楚，我坚决不接受。”施便把骊姬的想法全部告诉了他，梁五惊愕了半天，才若有所思地说：“这事必须得到东关五地帮助才可以。”施说：“夫人对他也有馈赠，同大夫的一样。”于是二人一同去到东关五的家，三人在一起商议妥当。
次日，梁五和东关五相约来拜见献公，梁五先向献公建议说：“曲沃是晋国最初的封地，是先君宗庙的所在地；蒲地与屈地靠近戎狄部落，都是边疆的要地。这三处城邑不可无人主事。宗庙所在地的城邑无人主事，则民众便不会有敬畏之心；边疆城邑无人主事，则戎狄部落便会产生觊觎之意。若使太子主事曲沃，重耳、夷吾分别主事蒲地、屈地，君主稳居朝中驾驭全局，就会使国家稳如磐石了。”献公听了，想了想问：“世子出外主事可以吗？”东关五接口答道：“太子是地位仅次于君主的第二人，曲沃是晋国仅次于都城的第二重镇，除了太子谁还适合居守曲沃呢？”献公说：“曲沃是行，可蒲、屈二地是荒野的地方，怎么能让他们去驻守？”东关五又说：“不修建就是荒野，修建了就是城邑。”二人又齐声赞美说：“有朝一日再增加二座城邑，内可巩固封地防御，对外可以开拓疆土，晋国从此受益会很大！”献公听信了二人的话，让太子申生居守曲沃，以主事宗庙所在城邑，太傅杜原款随从前行。让重耳居守蒲地，夷吾居守屈地，以主事边疆。大夫狐毛跟从重耳到蒲地，大夫吕饴甥跟从夷吾到屈地。又令赵夙为太子扩建曲沃城，比旧城更加高大宽广，称作新城。令士蔿监筑蒲、屈二城。士蔿召集民工收割柴草，和土筑墙，草草完事。有的人对士蔿说：“这样恐怕不坚固。”士蔿笑答：“数年之后，这里就是仇敌的驻地，修得那么坚固干什么？”并赋诗道：
狐裘尨茸，
一国三公，
吾谁适从？
狐裘，贵人穿的毛皮服饰；尨茸，皮毛杂乱的样子。说贵人之多，暗喻嫡庶长幼无分别。士蔿预知骊姬必有抢夺正妻和世子之心，所以说出此话。
现在，申生与重耳、夷吾二位公子都离开都城，远居晋国边远的城邑，只有奚齐、卓子伴随在献公左右。骊姬更加献媚取宠，以蛊惑献公的心。髯翁有诗道：
女色从来是祸根，骊姬宠爱献公昏。
空劳畚筑疆场远，不道干戈伏禁门。
当时，献公新组建了上下两支军队，自己率领上军，让世子申生率领下军，带领大夫赵夙、毕万进攻狄、霍、魏三国，并灭亡了这三国。献公把狄国作为封地赏赐给了赵夙，魏国作为封地赏赐给了毕万。太子功劳越高，骊姬忌惮他越甚，陷害他的计谋也更加阴险歹毒了。
却说楚国熊囏、熊恽兄弟俩，虽然都是文夫人所生，但熊恽才智胜于他的兄长熊囏，尤其惹文夫人喜爱，国人也佩服他。熊囏继位后，心中妒忌弟弟熊恽，经常因为点事情就想杀掉他，以绝后患，左右众臣却有很多为熊恽开脱周旋，因此一直不能得手。熊囏懒于处理政事，专好外出游玩打猎，在位三年，无所作为。熊恽对兄长想除掉自己心知肚明，见与兄长矛盾日渐激化，便私下偷偷收罗亡命徒，乘熊囏外出打猎，提前在沿途埋伏了杀手，袭击杀死了熊囏，告诉文夫人哥哥突发疾病死在外出打猎的路上。文夫人虽然心疑，但一想到熊囏如果是遭到暗算，恐怕牵涉到熊恽，便不想弄明白这事，任由此事就这么过去了，随令诸位大夫拥立熊恽为国君，就是楚成王。因为熊囏未尝用心治理国家，不配为国君，封谥号为“堵敖”，也没用诸侯王的规格和礼仪安葬他。熊恽任命自己的叔叔王子善为令尹，王子善字子元。令尹在当时楚国是最高官职，其地位和职权相当于其他诸侯国的 宰相。子元自从兄长文王死去，便有篡位之意，再加上爱慕嫂嫂息妫，认为息妫是天下绝色，想与她私通。况且当时熊囏、熊恽两位侄子尚都年幼，自恃尊长，全不把兄弟二人放在眼里。只是畏惧大夫斗伯比正直无私，且多才睿智，所以不敢过度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