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一个月前就建议吴昕找刘毅看看,但是吴昕很排斥。他觉得自己只是精神状态差点而已,怎么也到不了找精神科医生的程度吧。何况刘毅还是业内权威人士,他觉得吴刚有点小题大做了。
但是事隔一个月,吴昕不再拒绝。去看看也好,如果这状态真的与神经系统有关,也该早作准备。
由于约的是晚上,他们没去医院,而是直接去了刘毅的工作室。
路上,吴刚说,爸妈那边雇了两个护工在照看,现在连翻身也困难了,治疗费用后继乏力。连锁店转让的事儿发在了地方各个媒体,不知道是不是转让费太高,虽然有人咨询但是听了转让费的数额,也就没了下文,这两天几乎无人问津了。
吴刚和吴昕的父亲是双胞胎兄弟。两兄弟同一天结婚,同一天生子。只不过吴刚比吴昕早出生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的差距吴刚就是哥吴昕只能是弟。也许就是哥弟的区别,吴刚从小就像大哥一样尽心照顾吴昕,甚至比他们一奶同胞的父亲都亲密。
他们的父亲合伙经营一个连锁超市,售卖文教用品。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生意在兄弟二人手上一天一个样,变戏法一般膨胀。到吴刚吴昕兄弟两高考那一年,连锁超市已经开了十几家。兄弟俩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计划着扩大规模,把生意继续做大。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也许应了月满则亏的道理,距离吴昕兄弟俩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吴刚的父母双双车祸身亡。同胞兄弟突然离世,吴昕的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听到消息当时就晕了过去,连车祸现场都没来得及去,就被进了医院,直到出殡那天才被妻子扶着送了兄弟一程。
反倒是吴刚相对坚强,两天水米未进,吸了一盒烟,吐了一整晚。之后一板一眼地处理了父亲的后事。头七一过,吴昕父亲也出院了,他让吴昕把吴刚的行李搬到自己家里,并对吴刚说,孩子你父亲不在了,我就是你父亲。有吴昕的,就有你的。你安心考试,连锁店里你父母的股份直接顺延到你的名下,利润到年底一次性转到你的账上。
高考结束吴昕问吴刚打算报哪个学校,吴刚说你报哪个我就报哪个。
“那怎么行,你的志向不是医学院的药学药理专业吗?我的成绩与那种学校无缘。”吴昕的质疑,吴刚并不反驳,笑笑不说话。
吴刚对中药的情节缘于他的姥爷。吴刚的姥爷经营一家中药铺,药铺从上辈人手里传下来到吴刚姥爷这已经三代了。吴刚没事就爱往姥爷家跑,吴昕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只是吴刚是奔药铺去的,吴昕是奔餐桌去的。吴刚姥姥的厨艺堪比大厨,一个假期总能令吴昕胖几斤,而吴刚却跟着姥爷泡在药铺里,缠着姥爷教他识别药材,分析药理。
吴刚有一段时间迷上了药膳,经常把家里的厨房搞得像医院的药房。养颜粥、四物汤、疏肝理气粥、十全大补汤等等,经常摆在他家的饭桌上。
他还经常打趣老妈老爸,“妈,中年女人豆腐渣,再不保养我爸就把小三领家来了”。“爸,中年人男人马粪叉,作为儿子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余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引来母亲的白眼、父亲的暴栗。
吴刚最终还是和吴昕读了一所学校的同一个专业,毕业后又进了同一家公司同一个科室,从事同样的设计工作。但是吴昕知道吴刚其实是不快乐,因为他的成绩进国内任何一家医学院校都不是问题。
对于这件事,吴刚的解释是:兄弟在一起,方便照顾。
刘毅的工作室位于这座城市最豪华的别墅区。别墅是刘毅的私人财产,据说价值千万。
刘毅身材瘦长,面皮白净,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如果把他的五官分开了看,长得也还过得去,但是凑到一起就有点差强人意了: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镶嵌在巴掌大的一张细长脸上,让人担心他稍一用力,眼睛和嘴就会从脸上掉下去。更夸张的是他佩戴的黑框近视镜居然遮住了大半张脸,如果忽略他的白大褂和劳力士金表,刘毅活脱是坠入人间的外星精灵。
吴昕虽然精神状态不佳,但是自认为记忆力还算可以。眼前这个瘦高的中年医生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翻遍记忆,脑壳都疼了也没有任何收获,只好放弃了。
“刘大夫,这就是我弟弟吴昕,前段时间我和你提起过。他最近最近精神恍惚,没法集中精力,嗜睡,总做噩梦。麻烦您给费心瞧瞧。”吴刚代替吴昕介绍病情,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着急。
刘毅不说话,透过镜片看吴昕,吴昕只得和他对视。镜片在吴昕眼中一圈一圈荡开去,像水中的涟漪。吴昕有点晕,赶紧错开视线。
先做个检查吧,刘毅说着站起来。吴昕看一眼吴刚,吴刚示意他跟过去。吴昕随着刘毅来到一个房间。房间有张单人床,床边有个插满各种管子的仪器。刘毅让他躺上去,并把那些管子一个个按到他的头上。吴昕没来由地开始紧张。刘毅说你放松,什么也不要想。吴昕就真的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想的时候眼皮开始打架,刘毅和吴刚的影像在他眼前模糊了,他们说的话听在耳朵里也如同隔着地表的岩层,有点飘渺有点诡异,他终于熬不住一歪头睡了过去。
隧道,依然是迷雾和冷风,依然是毒蛇出没、恶狼在侧。吴昕求救的声音回荡在隧道里,吴刚出现了,递给吴昕一支烟。吴昕借着火把的光亮发现吴刚变成的狼头张开大嘴向他扑过来,吴昕连连倒退,后背抵到了隧道的墙壁上,墙壁冰凉滑腻,吴昕退无可退,他闭上眼睛。
“适可而止吧!”这一句话格外清晰,把吴昕吓一跳。一激灵醒了过来,只是眼皮很重,好像一座山压在上面。
“适可而止”,就是这四个字,就是这个语气,吴昕之前经历过一次,那是在去年自己的婚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