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丽娜用力撑了一下墙，站起身，继续前行。对她来说，正常状态下，自卫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但此时此刻她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不可能去找星际警署求救。在这个星球上，如果你不是谢尔家族的朋侪，就只能靠自己。如果说今晚她死在这里，会有人为她担心的话，那人可能也只是担心第二天早上要怎么处理掉她的尸体。

她一只手握住匕首，另一只手放在囊中的魔法袋上。无论用哪只手上的东西杀人，她都乐意之至。卡丽娜迈开双脚快步向前走去。

陌生人的脚步越来越快，也越跟越近。“嘿，姑娘，”一个声音喊道，“黑头发的姑娘，你等等！”

“黑头发的姑娘？”这空荡荡的街道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他这样叫她也未免太做作了吧。或许跟踪她的人也跟她一样，喝醉了——醉了就好。

“别害怕，”那人接着说，“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啊哈？想玩一夜情约炮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吧？”卡丽娜并没有放慢脚步。危机时刻，她的肾上腺素在血管内飙升，驱散了酒精带来的迷蒙。她并不打算回应这个陌生人，回应他只会助长他的气焰。

“嘿，拜托，你等等我，行不行？”还没等卡丽娜逃开，那人就跑着追上了她。她握紧匕首柄，转身的那一刹那，挥舞匕首，抬起手肘，扼住那人喉咙，将他按到墙上，匕首尖抵在他胸骨之下。

“哇哦，”男人举起双手喊出了声，在零星的街灯下，他的脸色看起来特别苍白。“干嘛，”卡丽娜咬牙切齿地说，“你叫住我，想说什么？”

“我只是……”他支吾道，“我只是想……”

两个人僵在那儿一动不动，四目相对。

“你不会是真的想杀掉我，对吧？”男人问道。

卡丽娜眨了眨眼睛，仔细看清他的脸。他很年轻，要么比她年幼，要么就是和她同龄，而且看上去像是真的被吓住了。或许他确实没有恶意。

“我不是故意想吓唬你的，”他接着说道，“你没听到我在叫你吗？”

“我当然听到了。但是那并不表示我得停下来等你。说吧，你想干嘛？”

“呃，我真的忘了我想干嘛。不过，如果你把刀放下，我有可能会记起来。”

卡丽娜揣度着这年轻男人的表情。十八年来，她经历过许多危难险境，这些危难险境令她养成了果敢决绝的性格。这个男人，并没有激活她大脑中的危机警报。她退后一步，将匕首插回匕鞘。“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没兴趣。”

卡丽娜松开扼住男人喉咙的手肘，转身离开，男人一下子瘫倒在地。这场邂逅让她的脑子更加清醒了。她觉得很累，情绪也很低落。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她的房间睡上一觉。

但是纠缠她的男人并不死心，她觉得他简直就像块牛轧糖，甩都甩不掉。他跑到她身边，两人的脚步声融合在一起。“我想起来我想跟你说什么了。”

卡丽娜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理他。

“但是，你得停下来听我说。”

卡丽娜没有停下脚步。

“等等嘛！”

卡丽娜加快步伐，就快到旅舍了。她希望这个烦人的家伙能懂点礼貌，不要跟着她进旅舍。

“求你了。”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说，“真见鬼，你到底想干嘛？”

“老实说，”年轻男人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安然无恙，然后不管你要去哪，我都送你过去。我看到你喝了很多，刚才你打了那个佣兵以后，我怕他追过来报复你。不过，现在我很肯定，你并不需要保护。”

卡丽娜的怒火消散了。她不再怒目圆瞪，迈步离开。“我不需要你保护。你走吧，别烦我。”

“还有，我想问你点事，”男人赶在卡丽娜再次离开他之前连忙说道，“今晚我可以跟你待在一起吗？我无家可归了。”

卡丽娜刚准备拒绝，男人继续说道，“关于刚才那个佣兵的事，我真的是帮了你不少。我知道你有很多疑虑，但我只是希望你能知恩图报。”

“你什么意思？你帮了我？”说真的，卡丽娜根本记不清是如何邂逅这男人的。

“他推你的时候，我给了他一拳，所以他才倒在你身上的。你不记得了吗？”年轻男人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的手都受伤了。”他抬手给卡丽娜看他擦伤的指关节，通红通红的。“事实证明，揍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会疼。谁疼谁知道呀！”

卡丽娜有点内疚，她完全没搞清楚状况，误解了这男人，“嘿——”

“你多大了？”那人问她。

“十八了，关你什么事。”

“真是看不出来啊，你看起来挺老练的。”

“好吧，呃，谢谢夸奖？不过……我真的很抱歉……”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算了，没关系，我能理解。”

她继续向前走着。听过这男人的话，她居然想要帮他一把。她知道无家可归是怎样的感受，但她又不能冒这个险，她不能冒险与其他人分享她的生活，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不行，不管他们有多么的楚楚可怜也不行。卡丽娜叹了口气。她再次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少年正往与她相反的方向缓慢移行。“好吧，”她朝他喊道。

用不着她再说第二遍，他立刻就朝她跑过去。“谢谢！明天早上我就走，也许你还没睡醒，我就走了，我向你保证。”

“那是必须的。”卡丽娜说。

男人淡定地说，“我叫布莱斯，你呢？”

“无名氏。”

“哇噢，好吧。”

他们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卡丽娜的旅舍。这家旅舍阴暗而静谧。她带他上楼，来到她的房间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房里空荡荡的，透着一股凄冷，和她出门前一样。奇怪的是，这个人的出现使她内心的孤寂感愈发强烈了。“就是这里了，你睡地上。”

“那是当然，”布莱斯应道，但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布莱斯伸出手，轻抚卡丽娜的上臂。她扬了扬眉毛，没有反抗。他向她靠过来，脸凑得越来越近。令卡丽娜倍感惊讶的是，自己居然没有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他的吻，轻柔而又温暖，她从未想过，在她有生之年还能被这样亲吻。布莱斯吻过她，向后退去，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窘迫。

“你睡地上！”卡丽娜又说了一遍。

“那是当然！”

卡丽娜从床上拿了条毛毯递给布莱斯，布莱斯接过毛毯，来到房间唯一的窗户边，把它铺在床和衣柜之间狭小的地板上。卡丽娜将魔法袋往背囊最里面塞了塞，又将匕首横在枕头下，躺了下来。

“你真的无家可归吗？”当布莱斯在地板上躺下的时候，卡丽娜问他。

“是啊，我真的无家可归。”

“你找不到工作吗？”

“我有过一份工作，可是养不活我自己。”

“你就不能找份更好的工作？”

布莱斯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无名氏。我们该睡觉了。”

看来他也有着扑朔迷离的身世，卡丽娜感同身受。“好啦。”她闭上眼，试着睡过去，但是她的警觉掳走了酒精带来的困倦。这一吻，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渴盼——对亲密关系的渴盼。即使两个人没有同床共枕，她也特别想跟眼前这个陌生人分享点什么。“我明天就要离开这星球了，所以，今晚真的是……仅此一晚。”

“你要去哪儿？”

“我要加入那个佣兵团，我刚刚决定的。”

“什么？”布莱斯单手撑地坐了起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他们那样对你，你还要加入他们？”

“那家伙不过是在哗众取宠罢了，只要我好好教训他一番，他就再不敢招惹我了。”

“你哪来的自信能教训他？”

“我曾经做过很多年的佣兵。佣兵们都是那样，爱欺负人。但是只要你勇于回击，就会得到他们的尊重，他们也不敢再招惹你。”

“这么说来，佣兵们可不太适合共事啊。”

“的确不适合，但是，就像遇到你一样，我没得选。”

“好吧，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不过如果你想加入那个佣兵团，明天一大早你就得出发。我听见他们说，明天早上就要整装出发了。”

“行啊，谢啦。晚安！”

“晚安！”

卡丽娜觉得内心平和，她做出了决定，并把这决定告诉了布莱斯。亲口说出这个决定，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是时候接受命运的安排了，不再徒劳无功地去寻找另一个魔法师同类，她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返回佣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