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黄昏老三届
谢琳
（七）春交会
高仿名酒在扬州卖得很好。张正斌也遵循着南京雷总的要求，以高仿的名义售卖，保持一个局限的诚实。也与下游的商家签定了同样的协议……
通过雷总又认识了些其他的商家。正盈公司因此扩大了进货渠道，也丰富了适销商品。搭上了雷总这条线真是受益非浅。这样一来，就不仅仅只依赖省糖酒公司了。张正斌心里也有了些平衡。虽然他也知道，若是没有省糖酒公司，他们怎么能够有了足够的资金积累。雷总那些老板啥都不认，就只认一包包的现金。
日子过得快，生意也做得顺手。附近县镇也发展了好些很有实力的客户。进货量和进货频率都很可观。许静每天傍晚收账，现金把办公桌两个抽屉塞得满满的。银行的收款车也到了，带着验钞机……
林风想想当年在糖酒公司，有时也帮财务科去银行缴款，会计也就那么一个小包。想着就有点唏嘘。
元旦过后不久，就进入了糖酒行业的旺季。这一天是去靖江尤老板那儿送货。尤老板是前一天来进货的，满满的一个五吨车。还有点余货，尤老板让这边送一送，说中午请张正斌吃河豚。
九点钟装好货，慢慢往靖江开，到了尤老板那儿，差不多就到了午饭时间。尤老板领二人来到一个老街上的店铺。说是这一家老店河豚做得最好。于是林风算是长了见识，因为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河豚。那河豚端上来油亮亮的，绿色的秧草环绕四周，夹入口中那种鲜美很难描述……张正斌有点酒量，尤老板陪着他干了一瓶五粮春。
饭后，尤老板喊了一个出租车，领着二人来到一个城郊的洗浴中心。泡了澡以后，张正斌对林风说：“我们去敲个背，知道你也不喜这些，就不与你客气了。你正好睡个午觉。”说着就和尤老板离开包间。
洗浴中心的这些服务，林风当然也知道。像这个浴室的档次，刚才在大厅里也看到了按摩小姐，算得上年轻貌美，来个全套服务，估计要200元。在他们老板小意思而已。不过这个张正斌改不了了哦！好好睡一觉吧，马上百多公里要开呢……
回程的路上，张正斌终于按捺不住，对林风说：“这家小姐真的不错！百依百顺，花式也多，特别是胸推，实在是爽……”
见林风眉头皱着，张正斌“嘿嘿”一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可是孔老二讲的。社会上的这些服务，现在几乎普遍了，你不去享受，不趁着年轻享受岂不是浪费生命？”
林风继续不理他。张正斌谈兴正浓，接着往下说：“你可能认为家中有老婆的，还不是那回事！错了！谁家不是柴米油盐，叮叮当当，即便做了那事，不是敷衍就是勉强。而这些小姑娘多么敬业，多么温存！我就是花钱买个享受……好了，不和你说了……”
林风没有心情也没有必要与他理论，只是心里为许静感到悲哀。
接下来的一件大事是“春交会”。全称是：“全国糖酒春季交易会”。是每年三月份在成都举办的糖酒行业的盛会。林风在糖酒公司的时候虽然后来主持酒科的工作，成都却没有去过。因为公司领导会带几个亲信过去而不会让他去。
正盈公司收到好几家酒厂的邀请函。当然只是普通酒厂，一般名酒厂家和畅销酒厂家都不会很重视这样的交易会。
张正斌最终接受了泸州泸池酒业集团的邀请。作为该酒厂在扬州的总经销，今年的销售业绩很是不错。这是借助了成熟的销售网络，以及其他优势商品的共同销售。否则在若干川酒当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毫无疑问，正盈酒业是酒厂很重要的销售商。
张正斌确定了去成都，但一个人去觉得孤单，到了大场面他还缺少点自信。便让林风与他一起去。林风心里极想去的，因为他有一点私心。但还是先说了一句试探的话：
“店里如果要送货怎么办呢？”
“叫车子送，不是难事。”张正斌劈口就回答了。
许静其实不想让林风去，但又想，如果他真的想去……她看了看林风，捕捉到了林风眼中的热切。便点点头说：“好吧。”
后来许静问了林风，“我看出你想去成都哦！”
林风回答：“是的。我祖父去世后，祖母去了成都。我的五叔在那里，他是祖母最小的儿子。我自小父母在南京，我在扬州上学，是祖母照料我，祖母待我极好，我想去看看她。”
“明白了。这确实是个机会。”
许静心里暗暗地想：让你如愿吧！否则肯定要把你留下来……
三月下旬，购了南京碌口机场飞成都的飞机票，张正斌和林风二人出发去成都。
在双流国际机场下了飞机，很快就见到了专程来迎接的华东片销售经理丁萍萍。她来过扬州多次，大家很熟悉。她总是一副干练的样子，很匀称的高挑个儿，眼睛黑白分明而有神采，办事情很利落，也能够做主……
乘上酒厂的车，不一会来到市区的一个小宾馆。丁萍萍对他们说：“包了一个小宾馆，方便一些。会议期间的活动全在这里。餐厅凭房卡免费就餐，你们先休息，晚上我订了红杏酒家的小包间，小范围聚一聚，集团的仲总也会过来。”……
红杏酒家是个很高档的饭店，古色古香，典雅奢华，小包间里除了丁萍萍和她的助手小雨，并没有其他客人，看来是一次专诚的接待。仲老总来了一会表示热情欢迎之后敬了三巡酒也就先离席了，他自然还有其他的客人要应酬。
桌上应该就是正宗的川菜了。有鲜香爽口的红杏鸡、嫩滑细腻的红杏鳝段、麻辣脆鲜的双笋鲜辣兔，酥烂糯软的红杏风味牛肉，还上了淮扬风味的蟹粉狮子头和清蒸鲥鱼。酒便用了自家厂里的特供珍品。四个人没啥心计和负担，就是美美地吃一顿。
席间丁萍萍对二人说：“这次活动对于你们这些老客户，就是请你们来玩玩。后天下午有个会议，就在宾馆的会议厅里举办。要公布销售功臣名单和发放奖金。你们是一等奖，奖金两万元。然后现场定货……你们有空就参加，没空就不参加，咱们是老朋友不拘形式。”
“嗯，开会我是不怎么喜欢，奖金也不用给我，抵货款好了。定货嘛，泸池老窖和泸池特曲各一千件，拼一个货柜。老规矩先付一半款，你开好票给我，我让许静汇款过来。”张正斌轻描淡写地说。他心里有数，这类酒只是中低档酒，费用不吓人……
“好！好！张经理就是爽快！来，喝酒！”
丁萍萍并不掩饰心里的开心，这一笔生意也有三十来万了，并不是小数。
差不多快结束了，林风就先走一步，准备去探望祖母。张正斌有两个美女陪着说话也不寂寞……
门口的大街宽阔而明亮。仲春的夜晚已是暖洋洋的，逛街的少女已经穿上了连衣裙。蓉城的女孩儿中等身材的多，显得结实而凹凸有致，面孔精致，笑容灿烂，阳光而奔放。放眼看过去，街道两侧有好几处茶馆，人行道上也放着桌椅，人们在喝茶，慢悠悠地道古论今……林风觉得这一座城市弥漫着悠闲和舒适。令人感到惬意。
门口不远处就有公交站台，林风过去研究了一下，有一趟车可以到玉林横街，然后就乘了公交车。
一橦陈旧的住宅楼，就在街道的一侧。进了门，五叔还是原来的模样，精神饱满，脸上总挂着憨厚的笑。
祖母耳背，小的动静不能听见。
林风走进房间，祖母坐在矮凳上戴着一付老花镜，正专心地用一付粗大的竹针编织毛钱呢。林风扑过去握住祖母的手，一如既往的热呼呼的手。儿时的辰光，祖母无数次地把林风的小手握在她热呼呼的手掌中……祖母抬起眼睛，说一声：“你来啦！”
祖母的面孔无比慈祥，每一个皱纹、每一个表情都释放出和煦和温暖，那种感觉就好似真的看到一种光辉……祖母99岁了，农历二月初十的生日刚过了没几天。祖母的一生，坦诚，直率，宽厚，勤劳，特别是面对一切的勇气，在平凡的生活中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家人服她，所有的邻居也服她，林风也受到她极大的影响。
祖母的身世也极具传奇色彩。她是纳西族人，生于云南丽江木土司的家族。自小在木府长大，养禽喂鹿，驯狗骑马，和叔伯们去山上猎过熊，在赛马大会上获过奖，她过的是豪放的童年。她肚子里有数不清的家乡的故事，是林风儿时最爱听的。
及至少年，一场瘟疫夺去了父母的生命。仅剩一个舅舅远在扬州做官。土司府寻了一个机会请几个远行的族人把她带到扬州。那个时候的交通是现在无论如何想象不到的。那一路的辗转：先是千辛万苦从陆路进入越南，那时叫安南，然后乘海轮经台湾直至日本长崎，再乘海轮到上海，然后再陆路到扬州。实在是颠沛流离！然而也是一个奇特的经历……
祖母头脑很清晰，询问一些扬州亲友的现状，回顾一些往日生活的情节。林风蹲在祖母膝前，一直握住她热呼呼的手。五叔就倚在门框上微笑。抽了空子就对林风说：“明天有空就来陪祖母一天吧。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你祖母最喜欢你的，常常念叨你呢……你祖母喜清静，明天我也不喊你五婶和弟弟们过来了，过一天再安排……”
林风点点头，他知道五婶和两个弟弟住在其他的地方。祖母喜欢清静，也习惯了这边的环境，五叔就陪她住在这里。五叔很孝顺，祖母的长寿也亏了他……
第二天林风提议自由活动，张正斌也想自己去转转，也就各得其所。
于是一早林风就到了五叔家。祖母已经在厨房里忙碌。她虽似较以前矮小，但腰背挺直显得硬朗。她笑着对林风说：“我做菜给你吃！”
五叔告诉林风，祖母清晨就去买菜，还没在意她就下楼了。
“一个人去吗？是不是会不安全？”林风觉得很意外，毕竟祖母99岁了呀！
“她一个人习惯了，说动就动，还不喜欢人跟着。不过她自己很稳健的，我基本上也放心。”五叔肯定是习以为常了。
祖母身体这么好，林风很是欣慰。
林风在祖母房间的桌上看到一个练习本。翻开来就知道是祖母的日记。简单的句子，粗大的字，记录了一天所做的事，想到什么了，心情怎么样，还有就是提醒自己最近有哪些事要做。林风回想起当年在扬州时就是这样的。只是原先的日记本往往是日历纸等废物利用的……
祖母在厨房有条不紊地忙了一阵，菜就上桌了，依然是祖母独特的风格，一大碗红烧肉，肉块超常地大，而且看得出烧得酥烂入味。一大盘鱼，也是赤红晶亮。一大碗炒青菜，放了不少姜丝。再就是一缽汤，可见到笋片和火腿。
祖母对林风说：“都还是家乡味道，只有鱼是成都风味，这里认为细鳞鱼是上品，所以入乡随俗我今天买的鲢鱼，用豆瓣酱烧的。”
五叔有点爱喝酒，只是喝得很斯文，细细地品，感受着美酒的韵味。家中备得有五粮液，酒香和肉香中交织着淳厚的亲情……
祖母问林风：“珊珊好吗？”
“很好的！她在上海的复旦大学读书呢，每学期都能拿到奖学金！”提到女儿，林风也是很开心的。
祖母笑起来，“我就知道她会很好！小时候我见她双眉入鬓，是福相！”
大家都笑。
林风努力地吃菜。自小凡是吃饭时祖母总是说：“多吃菜！多吃菜！营养在菜里。”
祖母胃口也很好，吃了不少菜，还喝了两小盅酒。
吃了差不多时，五叔对祖母说：
“午饭后你睡个午觉。我们去武候祠转一转。”
“好的，你们去玩玩。”祖母笑咪咪的。
祖母午睡后，五叔从邻居处又借了一辆自行车，两人便骑车去了“武候祠”。
“武候祠”实际上是刘备和诸葛亮的君臣合祀祠庙，同时又是三国遗迹博物馆。里面有丰富的历史文物及资料。游客们在壮阔的历史面前会产生无限的感慨和遐思。“淡泊明志，宁静致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是流传千古的名句。
到得近前，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两座硕大的石狮，古朴而生动，五叔介绍该石狮是明代的文物。
进得大门，便见到苍松翠柏，重重殿宇，气势恢宏，庄严肃穆。五叔领先向东侧碑亭走去，边说道：“这座碑是第一个要看的，就是著名的三绝碑。文章、书法和刻工精妙无比，世所罕见！”
林风兴致勃勃地走过去，不由得震撼。
巨大的一个碑，近四米高一米宽。黑沉沉的底色，浅白色的字迹，碗口大的楷书端肃浑厚，严谨俊逸，刻工则显得精湛洒脱，刚劲有力。仔细观摩：碑之全名《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由唐代名相裴度撰写碑文，书法家柳公绰书写，蜀地名匠鲁建镌刻。历经1200年的悠悠岁月……这一份历史的厚重和不朽令林风肃然起敬。苍茫大地，金戈铁马，乱世英雄，运筹帷幄……林风的眼前似铺开了一幅辽阔的画面。
驻足良久，五叔在一边说：“很震撼是吧！我们从走廊过去，几个大殿的塑像和匾额都很精美，还有刘备墓……”
林风回过神来跟着五叔举步向前走去……
直到晚饭后林风才与祖母、五叔告别。再一次用双手环握住祖母的手。祖母的手粗糙且布满皱纹，依然有力而温暖。
祖母舒展着十分慈祥的笑颜，叮嘱道：“你小时候常犯湿气，现在还好吧？常烧点薏米莲子红豆汤喝喝有用的。”说着递了一个手工钱包给林风，“给你的。”
林风挥手告别，祖母静静地站在门口。
上了公交车，那个手工制作的钱包还捏在手中，是老蓝布制作的，带点圆角，上面有招边钉着揿钮。针线粗糙但结实牢固。小时候衣服破了，鞋子坏了，做个毽子啥的，祖母都是这种针线，粗糙但结实……还有那个湿气最是头疼的事，时不时地脚丫子起泡溃烂，肿痛不堪，搽什么药都不管用。总是祖母去城外寻些草药回来煎水帮林风清洗浸泡，才得慢慢痊愈……
能够来看望了祖母，林风心里很欣慰！
回到宾馆，张正斌正躺在床上发呆。在街上胡乱转了一天，提不起什么兴致。发廊妹、按摩女很多，他却不敢尝试，心中旖旎的念头却又按捺不住。坏就坏在丁萍萍是个女的，有些事哪能善解人意。其实宾馆里脚下就有小广告，晚间也有电话骚扰，但还是那句话，不敢！于是真的很郁闷！
张正斌对林风说：“没啥意思，我看早点回去吧！”
林风其实明白张正斌龌龊的小心思。但又有色心无色胆，偏偏丁萍萍又沟通不了，没人帮他安排。真是大失所望了。心中鄙夷的同时也觉得好笑。便说：“既来了，展会上还没有去看看呢。而且附近的几个景点也该去游览一下。都江堰、青城山听说都不错。”
张正斌板着脸不说话。
林风心想，无所谓了，自己主要的访亲目的已经达成。你爱咋咋的吧！也就不言语。
张正斌回过味来，想想回去也得向许静说个展会概况，哪能就这么回去了！便又开了口：“游览就算了，景点如何好，都是吹出来的，我是不感兴趣。明天还是看看展会吧。看有合适的，搞两个新品牌回去卖卖。”
林风也明白了张正斌的意思，新品牌的酒，价格上的余地大一些。这是一种营销策略。谈到工作上的事，林风也认真起来。点点头说：“好吧。”
（第7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