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在周二午后遇见那个穿薄荷绿旗袍的姑娘。
老式座钟敲响三下时,忍冬花的香气会先于她的脚步漫进标本修复室。阳光穿过维多利亚式玻璃穹顶,在她旗袍的苏绣蝶纹上投下细碎光斑,像一群被惊动的珍珠贝母蝶。
"林师傅,"她将檀木匣推过工作台,指甲泛着新茶般的淡青,"这只绿带翠凤蝶,能修吗?"
我戴上麂皮手套,用镊子拨开残破的翅脉。1943年的标本标签上,"沈知夏"三个字洇着陈年水渍,与她胸前鎏金姓名牌上的"夏蝉"形成微妙的重影。
暗房的红灯第十三次亮起时,我终于在显影液里看清那张照片。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少女倚在蝴蝶标本柜前,耳后新月状胎记在镁光灯下宛如停驻的凤尾蝶——和此刻正在修复台旁打盹的夏蝉一模一样。
"这是曾祖父留下的老相机,"她惊醒时碰翻了松节油瓶,我们同时伸手去接,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出清越声响,"总拍些奇怪的东西。"
暴雨是午夜降临的。夏蝉浑身湿透地撞开工作室的门,羊皮手袋里泛黄的婚书碎片像被揉皱的白玉兰。我看着她颤抖的睫毛在修复灯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忽然想起那本1937年的标本日志:"今日救回濒死翠凤蝶,其翅脉金线恰似沈小姐耳坠纹样。"
金丝在镊尖熔成细线,缓缓缝合"林砚声"与"沈知夏"之间的百年裂痕。当最后一片宣纸归位,夏蝉忽然握住我修补蝴蝶断翅的手,她掌心的温度让我想起暗房里尚未显影的相纸。
"这耳坠..."她取下右耳的翡翠坠子,裂纹处流转的金丝与我修复盒里的材料完全相同。标本馆地下室的暗格突然发出蜂鸣,祖父的日记本在月光下自动翻到夹着干玉兰的那页:
"知夏总说我们的爱情像标本,我说不,蝴蝶死了,但磷粉永远在光里活着。"
夏蝉的眼泪滴在婚书钤印处,朱砂红突然开始燃烧。我们看着彼此在火焰中逐渐透明的指尖,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时那些标本蝶总会为她翩翩起舞。
晨光穿透标本馆的彩绘玻璃,八十年前的蝴蝶标本集体振翅。在翡翠耳坠化作金粉的瞬间,我看清了她旗袍盘扣上镌刻的拉丁文——那是曾祖父在1937年命名的全新凤蝶品种:Cethosia LinS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