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得道者喜欢躲在深山野林,这样才让人觉得神秘。
善饮酒者应该举杯于街头巷尾,非如此,不足以开怀。
年少时读《天龙八部》,姓萧的大哥在聚贤庄与一干人等喝酒断义,何等的英雄气概。若是挤在包厢内,哪来的豪气冲天?冲个鸟气,顶多也是酒气掀了房顶。
几年前的某一日傍晚,姓魏的大师酒性大发,在办公室撩我,说晚上在楼底下大排档搞酒。
事不过三,却之不恭。大师不轻易约人,能被约的人,都是有面子的。这次我欣然应允。
大师说的所谓楼底下,就是传媒中心旁的浮山路,这地方一看就是鱼目混杂,江湖气比较重。不知道传媒中心怎么会选择在这么个没文化的地方办公。
等我到时,菜已点好。两份龙虾,红通通,汁多肉肥,似扭胯招摇的老板娘;一份草鱼,翻着白眼,被木炭烤的像干瘪的老头;一小份花生米,油头粉面,挤在盘子里;一份卤鸭头,色相好,甚于店小二的袖口;只有缩在桌角的水煮毛豆,还能保有几丝清纯。
大师端坐于小木桌边的凳子上,面南浴风。此刻,夕阳已坠,弯月悬空。温润的光洒在大师的脸上,大师似一尊罗汉。
默罕默德,垂坐大师旁,眉宇间看起来很有文化,举手投足却像二郎神,很狠的样子。
见我来,二人不约而同的催道,菜都凉了,倒酒!快搞!
大排档就是好,三俩人,不拘泥,无做作,只管搞酒、扯淡。
此时,清风拂影,人语喧嚣。浮山路活过来了。
两瓶酒很快见了底,大师和默罕默德都兴意阑珊,自顾自的在进行着吹牛比赛。
一个小姑娘背着音箱,在远处踌躇,不敢近前,估计是默罕默德的样子吓着她了。
市井人间,生活都不易,我招呼她过来,告诉她,我们自己唱,她不用唱,钱照给。
小姑娘泪光盈盈,没想到在这么个地方也能遇见好人。
大师唱了《霸王别姬》,高亢洪亮,博得众彩。大师唱的好,估计与他出身有关。大师和州人,霸王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别的姬。
默罕默德唱了首《外婆的澎湖湾》,歌调很婉转,拿话筒的样子很生猛。
我被他们的勇气感染,寻思着他们这样的身手都敢唱,我还怕什么?
我接过话筒,正欲高歌《北国之春》,一个小杂皮叼着烟,光着膀子,冲我奔来,嘴里嚷着,唱什么唱?
我儒雅的样子,给小杂皮造成了错觉,估计看我不狠,好欺负。
在外面混,不能装斯文。
我正待发作,小杂皮虚踢我一脚,我腾挪闪开。
默罕默德酒多人醒,见状立马扑上来,右手抄酒瓶藏于背后,左手去抓小杂皮。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经常用。
默罕默德讲义气,是哥们。
大师此刻也不端着了,仗着身大力不亏,挡在默罕默德和我前面,右手扣住小杂皮的脖子,左手夹着烟,嘴里柔声念叨,你跟我来,你跟我来,把小杂皮往灯黑人少的地方拖。
小杂皮被勒住脖子,口不能言,双脚离地蹦哒。
望着大师的背影,我想起了《天龙八部》那个姓萧的帮主。
文化人,狠起来真的很狠。
……
那一夜,两瓶酒,四个菜,三个人。打残了夕阳,揉碎了月光,拉着李白大醉一场,撒下九州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