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躺在纯白的病床上,面带微笑。
老庄这个病已经好几年了,可他还是没有做好撒手人寰的准备,能勇敢面对是一回事,而能坦然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直到此刻老庄才幡然醒悟,人生百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自己做的远远不够多也不够好,而让自己后悔的事倒是不少。
恍惚间,老庄看见一个孩子,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戴着一顶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帽子,但满脸微笑着的孩子。这个孩子拿着个小皮鞭来回晃动,边哼着歌边一蹦一跳的赶着走在前面的几只羊。有只调皮的小羊跳来跳去,还不时的跑到路边小沟里吃几口草,孩子便拿着小皮鞭赶它,实在赶不动它了,孩子就有点生气了,扔下小皮鞭,抱着羊的后腿就想往前走。结果一不小心就摔了个“狗吃屎”,本来有点不高兴的孩子被自己的姿势逗笑了。索性停下来等着小羊吃完,再往前赶,完全忘记了妈妈的嘱托。
而视线一转,老庄看见一个青年背着崭新的书包准备去外地上学,一身新的行头很是精神,可他眉头却紧紧皱起。因为书包里装着的,是用花生、大豆换来的几千块钱;眼前看着的,是苦了半辈子把自己养大成人的父母;心里想着的,是青梅竹马却即将嫁作人妇的姑娘。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是青年从小的梦想,可是梦想归梦想,现实却还是如同一堵墙,毫不客气的挡在了他的面前。是走出村庄,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去追寻自己的梦想,还是如乡人一般,踏踏实实的放羊、卖羊、娶妻生子,老老少少其乐融融;是远走他乡,还是蜗居本地;是要前途还是要姑娘。
一阵冷风突然吹来,老庄看见了一个夕阳里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坐在高楼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话不停的说着什么。挂掉电话,男人拿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媳妇儿,接了电话“晚上加班,还得开会,晚点回去。我爸要来家里?行行行,等我明天忙完手头上的事就去接他。”放下手机,匆匆拿起了桌上的策划书,反复翻阅,却只是提笔写下几个字的建议。站起身来,男人觉得腰背一阵酸痛,稍微活动一下,走到窗边,看着夕阳西下,不禁鼻子一酸。
眼前渐渐模糊,老庄又望见了一个老人,孤孤单单的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思考人生的样子。微风徐来,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老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可是想到了小时候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时的快乐时光?或是想到了上学时努力奋斗,白天上学课,放学打工的充实生活?亦或是想到了事业有成时,纵观商界是非争夺的雄伟景象?还是……只是在享受现在的安逸稳定?
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依然没有散去,老庄的思绪被一下子扯回到现在,曲曲折折一辈子,匆匆忙忙也不过百年,一步错来步步错。“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后悔”老庄兀自的想着。
如果不是放羊贪玩,不管家中两岁的妹妹和忙于生计的妈妈,妹妹就不会掉进水池淹死;如果不是远走他乡,去外地求学,就不会把心爱的姑娘推入火坑,最终让她命丧家暴之手;如果不是忙于事业,将与父亲见面的日子往后推迟,就不会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洁白的床上躺着苍老的老庄,看似儿女双全妻相伴的老庄,内心悔意满满。望着一双儿女和陪了自己半辈子的妻子,微微一笑,不禁长叹一声:“我这一辈子,后悔啊!”就这样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庄叔孝顺啊,再忙也是两个周来看一次庄爷爷,一心想接庄爷爷去城里享福,可庄爷爷住惯了老家……”
“老庄这人重情重义的,那时候都穷,小梅被迫嫁给别人了,可知道小梅被家暴的时候还是挺身而出,只不过敌不过土匪般的铁柱啊……”
“庄总一生艰苦朴素,不仅把公司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对我们这些员工做人做事的教导也是十分上心……”
“姐姐说这辈子做的最正确事啊,就是嫁给了姐夫,事业心重,责任心更重,把两个孩子培养的那么优秀,也从未亏待过姐姐……”
病房的门隔绝了来探望老庄的人。门外亲友担心满满,门内妻儿啜泣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