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日子,是爱自己的日子。
爱自己,对中年女人来说,是一件尤其重要的事情。
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写的悼词。在那短短的文字里,我写满了对母亲的怜惜。虽然母女一场,但因为我们都不爱说话,所以互相之间并不十分了解。然而,我也在成长中渐渐知道,妈妈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东西都是看看就会了。长大后,妈妈十分能干,在家乡的时候做豆腐卖豆腐,还带着妇女们做过事情。因为一心跳出农村,所以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一直颇为挑剔,拖了很久才找到了爸爸。爸爸是军人,但是却是长子,下面还有5个妹妹,一个弟弟,家庭负担很重。于是,嫁到爸爸家的妈妈,相当于嫁给一大家子人,上要伺候爷爷奶奶,下要照顾小姑子小叔子。最令人不可理解的是,我最小的姑姑跟我的姐姐一样大……那段日子, 一定是妈妈这辈子最痛苦的日子,以至于她在漫长的岁月中一提到那个村子的名字都气不打一处来。后来爸爸复员了,来到千里之外的煤矿工作。妈妈也跟着过来,终于离开了农村。这也许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吧。随后的日子里,我记不得她有任何个人值得高兴的事,一直是在劳作劳作劳作。一日三餐,家里的衣服洗涮、缝补,四处打零工……
回望母亲的这一生,她没有时间爱自己,也没有机会爱自己。生活的重压把她变成一个性格刚毅、面容线条有点硬的妇人。
可是,在写悼词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全是那些年里她的不容易,全是她挣扎着在被挤压的日子里表达对孩子的爱:会在路上看到槐花盛开,而把它们揪下来给家里生病的孩子改善口味,会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半夜起来炸各种吃的,只为给我们解馋。现在我想到那满满一大盆的泛着金黄的色泽、散着诱人香气的麻花,就觉得心口是痛的,因为妈妈是累的是乏的是困的是腰酸背疼的,而在当时的那个家里,没有人体谅她,也没有人爱惜她。
大概是小时候过于的没心肝,所以在自己体会到生活不易之后,反省之后带来的疼痛常常令我在不知不觉间就流下泪水而不自知。
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妈妈当年的苦,所以现在的我尽量避免走她的路,受她的苦。所幸现在生活便利程度已比当年不知提高了多少倍,仅不用生火做饭这一件事,就令我常常觉得幸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看到那些乡土视频拍的用山上捡的柴火做饭的样子,丝毫不为之感动,也不向往,而是为那个生火的人那个做饭的人而感到累得慌。同样的原因,同样的道理,我不会半夜起来炸东西吃,也不会在自己觉得委屈的时候默默承受。当家里人表现出冷漠和无视的时候,我也会大声痛斥她们……我是一个脾气很差,会做家务但并不怎么做家务的人。
其实,在那些大声说出自己的委屈的崩溃时刻,我觉得自己也替那些被埋没在灶间的一代代女性喊出了她们的委屈。虽然我一个人的声音,一个人在家里的声音不算什么,但我相信,改变始于说出,始于表达。
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不做,永远不会改变。
所以,我要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