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西弗书店悬疑区转悠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恶意》,因为这个书名在东野圭吾的作品里尤为特殊:主题明显是描写人性的阴暗面、不涉及故事背景暗示的命名,仿佛能看到他刻画“恶意”的专注。
记忆里的东野圭吾像雕刻师,一刀刻下,人类的感情就清晰一分。《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的深爱;《祈祷落幕时》的至亲;他的刻刀从没离开人之间的羁绊和自我献祭,所有过去的故事,纵然在深重的罪恶中,我们也能感觉到人性温暖。
这一次不同,他全心全意只刻画了:恶意。
这是前所未有的,用超过一半的宏大篇幅进行犯罪动机的描写,阐释“恶意”这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或者动机——在真凶认罪后,正戏才拉开帷幕。
在案件中,野野口修的犯罪手法不可谓不妙:不在场证明接近完美、用受害者家的镇纸做凶器伪造激情犯罪、提前准备大量稿件混淆受害者写作进度…即使这样依然被加贺警探破案。
剧透了?其实进度才到20%,即使这些作案手段能让人感觉茅塞顿开,嘀咕着“厉害厉害”,也从来不是这本书灵魂所在。
为什么加贺警探总觉得不对劲?稍微了解东野圭吾的人知道,他从来只写细心执着的警探,不写主角光环。
那么,为什么冷静处理所有事情的野野口修这一次却总有隐隐约约的热情?
为什么对牵线实现自己作家梦想的贵人的日高,他痛下杀手?
为什么,与名侦探柯南里的案犯一旦认罪就涛涛供述动机不同,野野口修彻底闭口不言?
随着警探的调查我们集齐了线索碎片,真相似乎终于大白。
可这时,恶意撕破平静汹涌而来。我们才意识到东野圭吾在这一本书里埋下多少伏笔和情绪。我们跟着警探侦破作案动机时,线索有多么完整恰好,多么有力,我们有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野野口修就有多殚精竭虑;他有多处心积虑算无遗策,就对日高有多浓的恶意
他的恶意浓烈到,光杀了你只是开始。
只是,当我们读完这本书,才真正知道恶意是什么意思。
东野圭吾在日记体、独白的绝佳舞台上施展诡计,由此带入第一视角的我们亦步亦趋,疑他所疑,愤他所愤。他暗中将诡计埋进我们的认知,挑起情绪和偏见。
就像《恶意》的名场面之一:故事刚开头,出现在野野口修日记中的杀猫事件:
(为了防止理解错乱,在开头标记了对话主体,实际书中没有)
日 高:“最近那女人养的猫死了。听说是忽然倒在路边,带它去看兽医,得知可能被人下了毒”
野野口修:“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日 高:“她似乎怀疑猫是吃了我做的毒丸子才死的”
野野口修:“她不知道你们就要搬到加拿大去住了吗?”
日 高:“理惠跟她说过,我们下礼拜就要到温哥华住上好一阵子,她家里的猫再怎么作乱,我们也只要忍耐一下就好了。”
野野口修:“理惠的话很有道理,你们根本没有必要急着在这个时候杀死那只猫嘛!”
不知何故,日高并没有马上附和我的话。他依然面带微笑,眺望着窗外的风景。将咖啡喝光后,他阴沉地说到:“是我做的。”
这样的侧面描写在很多作品中都常见,通过事件、对话、动作等侧面突出某人的各种特征,就像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里写安娜是第一美人,没有用一个字写她的模样,而是花大量的篇幅描写周围人见到她是怎样的表现。
同样我们在论证一个人很坏的时候最优的方法不是直接说他坏,我们可能会说他做了什么事、他是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
然而,常见的描写手段为什么会成为这本书的名场面?因为这是一颗最初的种子,散发着读完书才能参透的让人如临深渊的恶意。
最后,一口气读完书,我简直惊为天人。对比他之前的故事:每个人总有要拼尽全力豁出性命、即使触犯法律突破底线,也要守护的人,是爱着的人、是女儿、是兄弟,看着那样的故事内心柔软处依然会被轻轻触碰。
可是这一本真是彻彻底底不一样。
在惊叹东野圭吾笔力和构思的同时,他对恶意的刻画手段和程度精彩到让我觉得仿佛在直视太阳,这光芒衬得所有巧妙的作案手法、调查推理都靠边站。因为这本书最大的价值除了精彩的故事以外,其中的文学价值能够指导许多有写作抱负的人。不论是小说、散文或是新媒体。
因为我们光是想想就知道“恶意”这种虚幻极端的感情有多么难以描述。直接说我恨你咒骂你?背地说你坏话贬损你?恶作剧欺负你冤枉你?这都太简单,透着混沌无知的儿戏味道,过了两天、一礼拜就消弭的情绪没有谁会被动摇。
野野口修对恩人日高的恶意是极度冷静而明确的:我要认真的抹杀你。
明明是人类最黑暗的情绪,却被东野圭吾描写的极为通透有温感——非常纯粹冰冷。
我憎恨你,痛恨你,即使你是我的恩人。
我赌上这条性命,我不仅要杀了你,我还要践踏你的人格,我要用最卑鄙的手段让所有人曾经欣赏你爱慕你的人唾弃你,这样,即使出卖灵魂万劫不复我也在所不惜。
因为你实在风光月霁,而我是个蛆虫。
这恶意实质到让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但是,最让人感到冰冷的,是这种恶意,我们知道它绝对存在,有可能感受到过,再甚至,有过。
那么,东野圭吾的第一次纯恶表演。
不一起体会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