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苑静 江苏兴化实验小学六（9）班

  明月高挂，洁如玉盘，明明是团圆的日子,明明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不常回家的哥哥姐姐这一次都一个不少地回来了，可为什么就是圆不了呢?

  一通平常的电话让妈妈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连夜收拾东西回了老家，当我问起时，妈妈只是呆若木鸡地说了几个字: ＂小舅舅走了！＂简单的几字却如一盆冰水把还迷迷糊糊的我浇了个透心凉，我一下子清醒了，瞪大了眼睛：“啥？妈妈啊，大、大早上的可不兴说胡话啊！＂妈妈没说话，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又有点不敢相信。我在床上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来洗漱。

  在坐车的时候,妈妈却还是该说说该笑笑，丝毫没有亲人走了的样子。我时时刻刻看着妈妈，哪怕是妈妈都笑出了皱纹，也不相信她不伤心，因为妈妈表现得越正常，我就越觉得不对劲，我甚至都觉得这个消息对妈妈的打击太大了，让她都有点精神失常了，一路上我的猜想就没停过。

  到了小舅舅家门口，只见屋内纸片纷飞，还带着灰烟，似片片蝴蝶火中化，妈妈缓缓地走到那摆满鲜花的水晶棺材旁,终于熬不住了，忍了一路上的情绪彻底爆发，泪水一串一串地顺着脸颊而下，滴在了玻璃罩上，妈妈的声音近乎哀嚎，而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小舅舅,红色的棉被裹着他，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眼睛都快陷进了眼窝里，还紧紧地闭着，脸上一点肉也没有,只剩下骨骼的轮廓，整个人都瘦削不堪，当家人轻唤他的名字时，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了。任别人怎么喊他，他就是不睁眼，＂马上就是中秋了，你快别睡了，快起来吃月饼，吃团圆饭啊？＂这句话是小舅妈捶足顿胸哭诉着的 ，她哭得声音都抖了，别看她平时老和小舅舅拌嘴，有时还积极地告他的状，比如告他抽烟，打牌之类的事情给大姨听，但小舅舅去世了，她却是最伤心的那位。她的撕心裂肺，是别人做不到也体会不到的。那不止是伤心、惋惜、难过，准确来说那种感觉无法用词语形容，我也体会不了，但我也开心不起来，而且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和其他晚辈一样，低着头，安静些，懂事些……

小舅舅人很好，很大方，他最多的表情是笑，每当他笑的气候，最明显的就是那一条一条的鱼尾纹，衬出了那与他性格不符的慈祥，眯成一条线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格外开朗，又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意气风发，身上的担子使他不得不在烈日下干活，皮肤被晒得很黑，可他的笑容却有一种不谙世事的感觉。他的背很直，没有被现实压弯腰，却被病痛折磨得闭上了眼，可他却从未说一声“痛”字，这和他的性格真像啊。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过的，我的耳边一直萦绕着大人们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我和其他晚辈一起烧纸，烧了整整一天，满满的一大缸，直到塞不下为止。那天夜里，我睡不着，也基本没几个人睡得着，不是在处理事情，就是在守夜，那个夜里的星星似乎又多了些，因为火纸也会有火星，飞到高处，好像上了天，我祈祷小舅舅的灵魂也随之升天！外面更寂静了，我没有惧怕，而是撑着和大人一起守夜，因为，过了今晚，我们就永远见不到我亲爱的小舅舅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只见一缕晨曦，没人叫我，我就起床了，出了门，然后随着众人坐上了灵车，伴随着唢呐声，亲人们的哭喊声，我的眼里不知不觉充满了泪水，心情也一分一分地沉重起来。我的理智告诉我，马上就是我的小舅舅永别的时候了，过了这个上午，就真的永远见不到他了，这不是梦，是真的。

  一路上，唢呐声小了，停了，又响起，又停下，不一会儿，殡仪馆到了，所有人祈祷着，时间慢点走，再回头看看。我们希望这个不存在的“奇迹”发生，这时候的我格外贪婪，明知道人生死由命，却又自私地祈求着：小舅舅睁睁眼，动动手指，哪怕结果注定令人失望。可直到仪式开始，最后一缕希望破灭，最后一根精神支柱彻底倒塌，地板上，一滴泪，两滴泪，三滴，四滴，无数滴……直到我们从告别室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小舅舅的遗体被推倒大锅炉门口，此时，哭声，尖叫声，呼喊声，在我耳边交叠着，我发现，长到十二岁了，还从来没流过这么多的泪水……

  时间在这一刻没有眷顾我们，它还是无情地走了，小舅舅的骨灰出来了，小亮哥哥大哭着接过骨灰盒，他像着了魔一般，嘴里念叨着“爸爸，我们回家了，回家聚一聚”，表哥把骨灰盒紧紧地抱在怀里，如同他小时候被爸爸抱在怀里一样。后来，骨灰盒被小心翼翼地捧上了灵车，唢呐声响起，车子返程了。

  下车后，我们去了小舅舅的墓地。我们长长的＂白队伍＂在金黄的稻田间格外显眼。小舅舅的墓碑舒服地立在他自己种的稻田里，我们一个个祭拜，烧香，告别，大姨临离开前还跟我们说着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一个人在这会不会孤单啊？这天会不会下雨啊？他会不会冷啊？听得每个人心里更难过了，离开墓地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一步三回头，望望墓碑，心里要多不舍就有多不舍，最后队伍走远了，靠近了村子，小舅舅却永远地待在了那里，哪儿也不去了。

  这个中秋节，人齐了，可再也圆不了了。

  2023年9月29日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