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虽被关东诸侯三面围攻,但袁氏联盟之间,实则各怀鬼胎……
北线袁绍屯兵河内,却唯有「王匡屯河阳津,董卓袭击,大破之」之记载;南线袁术亦屯兵于后,唯派出临时归附之孙坚,与董卓有过数次交锋。而东线之酸枣会盟,不过摇旗呐喊、假虎张威而已。
唯曹操尝引军西进,依旧在荥阳一战中惨败而归。
对于董卓而言,袁氏联盟不过插标卖首而已。既然如此,董卓为何要选择迁都长安?
其一,据《后汉书·董卓传》中载,“灵帝末,黄巾余党郭太等复起西河白波谷,转寇太原,遂破河东,百姓流转三辅,号为「白波贼」,众十余万。卓遣中郎将牛辅击之,不能却。又闻东方兵起,惧,乃鸩杀弘农王,欲徙都长安。”
河东郡位于洛阳以西,是洛阳通往长安的必经之路。
而白波谷地理狭长、多山,不利于西凉骑兵作战,很难将十余万「白波贼」彻底歼灭。故董卓唯恐在关东联军围攻的同时,白波军南下切断洛阳与关中的交通线,形成四面楚歌之局。
如果西凉军被困洛阳,必然会导致军心不稳,非是董卓所愿。
其二,《三国志·武帝纪》载,“金城边章、韩遂杀刺史郡守以叛,众十余万,天下骚动。”
又华峤《汉后书》曰:“董卓欲迁都长安,遭司徒杨彪阻。卓意不得,便作色曰:‘公欲沮我计邪?边章、韩约有书来,欲令朝廷必徙都。若大兵东下,我不能复相救,公便可与袁氏西行。’”
自中平三年始(186),韩遂,马腾,边章等人连续在凉州兵变,相互残杀。
董卓在与杨彪的言语交锋中,表达了对韩遂,马腾等人「大兵东下」的担忧。韩遂等人的凉州兵乱,先前不过是些许疥癣之疾。但如今关东诸侯并至,凉州之乱,或将会演变为心腹大患,形成腹背受敌之局。
如果韩遂等人引兵东进,则直接威胁到董卓之根基。
故退守长安是最优选择。长安地处西北,位于与草原民族征战的前线,西迁长安不但可以将关东群雄挡在函谷关,暂避锋芒,同时亦可集中兵力,不使韩遂等人有机可乘。
其三,洛阳居天下之中央,位于中原腹地。且三面环山,而北有黄河天险,地理环境优越,且交通更是四通八达。如果是和平时期,必是帝都首选。
然而与关中长安不同地是,洛阳的补给要依赖于豫东平原,而且洛阳人口众多,一旦发生战乱,特别是形成持久战,且己方处于守势之时,粮食供应则无法自足。
秦汉时荥阳旁边的敖仓,隋唐时的含嘉仓和洛口仓,皆囤积大量粮草,道理便是如此。
而关中在秦汉时期,便开始修建了郑国渠、白渠、六辅渠等水利设施,使该地沃野千里,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供养大批脱离生产的军队和官吏。
华峤《汉书》中载:董卓尝曰:“关中肥饶,故秦得并吞六国。今徙西京,设令关东豪强敢有动者,以我强兵踧之,可使诣沧海。”
且关中东有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北有萧关,南有武关。
山河环绕,易守难攻,向东有居高临下之势。坐镇长安,进可攻退可守,只需暗中休养生息、积蓄实力,静待时机,正是董卓的不二选择。
其四,所谓关东诸侯联军,不过是袁氏联盟的一场大戏。
诸侯并无拥立汉室之心,讨伐董卓亦不过是为了瓜分利益耳。因为以袁氏的名望,并不需要借助皇帝之名争夺天下。而董卓集团亦清楚诸侯间的各怀鬼胎,故亦无心与关东诸侯鱼死网破。
《后汉书·袁绍传》载,‘卓乃遣大鸿胪韩融、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瑰譬解绍等诸军。’
又「遣将军李傕等来求和亲,今坚列疏子弟任刺史、郡守者,许表用之。」
董卓实际上是在尝试瓦解联军、引动猜忌、同时试探联军底线。董卓最终思考利弊方才做出退步,给关东诸侯一个台阶。
譬如上文提及王匡回乡募兵,曹操至扬州募兵等。
如果董卓不暂避锋芒,诸侯亦不会就此罢休,而极有可能逼迫袁氏动用真正的实力,与董卓进行持久性对峙,如此局面恐双方皆无法接受,且董卓将面临随时后院起火的风险。
故借机西迁,坐山观虎斗,更有利于董卓集团。
其五,东汉光武帝当年起兵于河北,先是南下攻取洛阳,而后方才四面出击平定天下。
可以说,东汉政权的建立完全依赖于豪强的支持,而刘秀的功臣勋贵大亦都为南阳豪强,洛阳作为帝都更是其根据地。
世家门阀盘根交错,经过两百年的发展,更是根深蒂固,非是董卓一己之力可以撼动。
董卓自入帝都以来,多被世家门阀鄙视、戏耍。
而迁都长安,可以借机冲破旧次序,建立新次序,间接削弱世家门阀的底蕴实力,减少诸多掣肘,重新建立一套班底。
董卓退守长安,占据关中坐山观虎,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确是有着精准的战略眼光。
严格来说,董卓并非被关东诸侯所败,即使退守长安亦是当世最大诸侯之一。然则时过境迁,董卓从初入洛阳的「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以从人望」、「擢用群士,而卓所亲爱,并不处显职,但将校而已」……
至西迁长安的「宗族内外,并居列位」、「诛关中旧族,陷以叛逆」。
且与百官酒宴中,以断舌、斩手、凿目等残忍、暴虐之举,震慑群臣。从董卓在洛阳、长安的前后行为对比,可以看出在经过士族门阀的洗礼之后,董卓对于士族门阀的态度,以及自身的定位皆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董卓对于集团内部的稳固,并未做出相应调整。
无可避免的动摇了一些外附势力的意志,从而给予了士族门阀一定可趁之机,最终导致西迁战略的中道崩殂。可叹无论战略转化的如何适度,也不及人心微变之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