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寒冬,大雪覆盖了村子里连成一片的屋瓦,瓦砾上挂着长长的冰坠,透过隆冬的阳光,越发晶莹剔透,像极了一个时光隧道,各家各户的烟囱,炊烟争相在风中狂舞,好似把一年的沉寂在这一天都要打破,害怕历史遗忘了这个地方,它们听说文字可以记录尘封的旧事,那些陈年的风,悄悄吹到我的梦中:“莫忘了,莫走的太远了......” ,空中的烟花和巷子里穿着花花绿绿追逐打闹的小孩在新年的欢快中交相映衬。
心里有个最柔软的地方,日思夜想想出毛病,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连村子里的土路都变成水泥地了,我却年年踌躇在路口,像个局促的老人一样小心翼翼的站在屋子后面的路上,抬起一只脚,另一只脚瞬间凝固住了,我不知道我是怕路两边的人,还是怕遇上童年的自己,怕辜负了她......
大家说想放风筝,是啊,冬日里难得的蓝天白云。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知道有个“好地方”,跨过内心十年的思念和焦灼,冬日的风吹在脸上,生疼,我的心紧缩,一股莫名的渴望涌上心头,我紧张的一抬头,眼前一片残枝枯叶,昔日的学校变成了一片麦田,残垣断壁,早已破败不堪。我走到一颗柿子树下,枯黄的叶子飘落,我用手轻轻触摸树的年轮,时光彷佛穿越,我看到了冬日的清晨,漆黑一片,远处依稀的人家微弱的灯火照着上学的路,一个小女孩背着一个碎花书包,由于听了太多的“gui故事”胆怯的不敢回头,听说村子里走了的老人会变成一个“红灯笼”出现在冬天漆黑的早上,那时候的天是真黑。学校里朗朗的读书声叫醒了校门口花园里睡眼惺忪的花儿们,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的清清瘦瘦的女孩子,我一直很纳闷,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那个女孩总是精力充沛,活力满满,五年级教室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三年级角落边上她“不怕强权”,为同学打抱不平,六年级的教室里,一个白皙干净的男孩子递给她一个日记本,日记里写满了孩提时代的“喜欢”情愫,那个男孩子给他的爸爸说,长大了我要娶她。一年级的地上,她和一个“傻子姑娘”扭打在一起,耳朵被撕扯的流血,在操场上,她突然风一样的跑回家,只为说一句:妈妈,我爱你”。那时候的日子很长,长的像数天上的星星一样,怎么都数不完,那时候冬夜特别黑,黑到一路胆战心惊,那时候家里到学校的路很长,好像怎么都走不完。
风筝在天空中越来越高,自由的像鸟儿一样,贪婪的享受着蓝天的广袤。趁大家不注意,我悄悄的溜走。我穿着白色的鞋子踩在冰上,我听见冰轻轻裂开的声音。阳光把部分冰块融化了,地上都是泥,我欣喜的像个孩子一样走上那个坡地,小草破土而出,在一片枯败杂草中颤颤巍巍的昂着头,脚陷进泥土里,阻挡了我从那条小路去我魂牵梦萦的地方。我顺着一排柿子树边缘走着,雪“咯吱”的一声,清脆响亮,惊吓了落在树枝上的麻雀,我回头看着雪和泥土中麻雀的爪印,野兔子的脚印,还有我的脚印,我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满心欢喜。前面是一个坟头,有些年代了,记得小时候每当走到这里嘴上都哼着歌,但是撒腿跑的样子被风嘲笑:“瞧,你这胆小鬼”。柳暗花明,终于来到由于寒冷冰和土结霜的地方,我猛地一抬头,前面是埋葬我爷爷奶奶的地方,左边是我小时候被我妈“强迫”编织烟草挣钱的地方,我这个人从小头脑聪明,但是却出奇的笨手笨脚,我妈把这个”罪责“怪到我爸头上,用现在的话是“遗传问题”,后来事实证明我妈是对的,这个笨拙的毛病似乎要跟定我。那个时候我像个“小神婆”一样,只要我妈想让我干活,那个地方总是停电,我编制的烟草潦草的比小学生给老太爷画胡子都难看,那个时侯天好蓝,好高,躺在草地上,翘个二郎腿,手上拿个编制的小兔子,嘴里叼根狗尾巴草,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日子美的像画儿一样,无忧无虑的久远......
前面是我去不到的地方,左边是我怀念的地方,脚下这方寸的土地,旁边是光秃秃的苹果树,边缘是杂草和酸枣,红红的酸枣那蓬勃的生命力,爬满了山坡,似乎要向整个冬天宣誓,我不畏严寒,人们总是向往冬日的腊梅,却不知还有这广袤天地间红的耀眼的酸枣,像极了昭君出塞,像极沙场战士,孤独而冷傲。还有一个地方,在更远的前方,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麦田,山连着山,麦陇高高低低一望无际,春天,麦浪在极力用生命舞蹈,夏天,他们露出金灿灿的笑容,这盛夏有谁比他们更娇媚?秋天,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丰硕的狂欢,在遥远的冬天,肃杀寒风轻吻地面,它们把孕育生命的力量悄悄积蓄。小时候我总喜欢站到麦田中间的小路上,好奇远处的远方的世界是什么样?整个夏天的午后,一个小姑娘伫立良久,这空旷无人的地方她贪婪的欣赏夏日里麦田的生命力,她的笑容绽放了一整个夏天。那个很长很长的梦里,这个地方幻化成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梦境出现,我走呀走,总是走不出来。
苹果树枝上雪“啪"落在我的睫毛上,脸上,站在地头田间的边缘,望着远处灰蓝色的天际,我轻轻闭上眼睛,空气是甜的,混合着香草,泥土,枯叶和冻的寒气,那是我熟悉的味道,我舍不得又贪婪的呼吸着,感受着呼出的气在寒风中化作一股冷雾吹散在风里。我用力的呼吸着冷风,冷到鼻尖一酸,生命释然,热泪盈眶,好像这样才能证明我真正活着,鲜活的活着。我在心头许了个愿,不负年少的自己,真实的活,脚下是孕育我的大地,不要隐藏自己,我对风袒露了我的心迹,人生到底是什么?从土地走向城市,从善良走向善良是一种讽刺,从一个坚强不怕辛苦,生命力比小草还顽强的小姑娘走向在人群中迷失自己,脆弱的一碰即碎,从一个从小立志改变命运的人到慢慢走向碌碌无为?从笨拙的嘴走向八面玲珑,从内心愤慨世道不平,想要拯救世间走向精神慢慢消亡,从接纳自己的一无所有,拥有这天底下最接地气的笃定,我自有才华,走向对时间无感,对生命无奈,究竟人要怎么活这一辈子?
小时候摔倒了,根本不知道那叫“疼”,瞬间连泥带土爬起来,长大了却怕疼了。大家都说着不念过去,不畏将来,可是有几个人真实的活在“当下”?活在此时此刻,体会到生命的美好,生命的倔强,生命的自强不息,生命的踏踏实实。打开各种视频,都是在讲过去几十年我们的信息壁垒,讲金融,讲实用主义,讲人情世故,合上手机,我们记住什么了?我呐喊一声!我慨叹一声!人,活得问心无愧就是意义,活得真真实实敢于直面自己的问题,敢于直面自己的脆弱,自己的伤口,把那些腐肉挖掉,让鲜血冲洗那沉睡的灵魂,没有什么可怕的,你想比他有钱,他想比你有权,你炫耀他攀比,可是我们的心呢?我的心像我孩提时代的小女孩一样,被遗忘了,被我弄丢了,我拼命在寻找,我拼命了在迷失,我躺下了,身边都是急促的催促声:“别停,孩子”。我生病了,心里生了一场大病,我的心哭泣了无数次,那个小姑娘在我旁边说,别难过了,允许自己停留,允许自己慢一点,接纳自己的不完美,你本天生至善,你到底在掩饰什么?我痛哭流涕,所有人不知道我心里杂草疯长,我没时间去医治,它像花儿一样快枯萎了,但是我的脚步却不敢停留,我像泄了气的皮球。我的心上被割开一块,我失去痛觉,那个小女孩拼了命的叫我,我恍惚间看见她把一颗小小的种子种在我心间,我看见绿色的芽儿,它在慢慢生长,不怕跌倒,不怕疼,用心感受阳光,感受时间,感受指缝里的岁月。
笑,敞开的笑,为幸福为成就的一瞬间喝彩;哭,声嘶力竭的哭,把所有的悲伤流尽,哭到没有一丝力气,像把一辈子的悲伤都要释放;活,鲜活的活,像第一次探索生命一样。每一步都是过程,都是你要走的路,莫后悔,哪怕选择了人迹罕至的路,那也是精彩的,无与伦比生命的精彩,不必因对比而心生嫉妒,不必因年华流逝而痛哭,不必因友情走远而遗憾,不必自责,切莫怪罪自己,不要胆怯,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依旧在,请你爱她,用心爱护她,保护她的梦想,鼓励她前进,笨拙也罢,无用也罢,那就是你,那个站在麦田中间割麦子的小姑娘,那个读书时毫不在意自己羽绒服破损的少年。请接纳自己,人生是个马拉松,累了允许自己安安静静的躺下,莫瞻前顾后,莫被他人的声音左右,莫小心翼翼,错了就错了,哪怕一堆人怪你,也请你珍惜这“无用的日子”,它弥足珍贵,它使得你奋斗的日子格外的明媚,它使得你倍加珍惜生命的可贵。
我家屋后有两棵树,一个大的核桃树,年年结满核桃,一颗小的核桃树,长了许久没有核桃。孩子们总是摘那个结满核桃的果树,大人们总是夸这个大棵桃树真是硕果累累。突然有一年,另一颗小核桃树,叶子疯长,花繁叶茂,果实压弯了树枝,人们又说这颗核桃树真是颗好树。后来,因为要拿土填满窑洞,所以两颗核桃树都被挖了,我爸流了一滴眼泪。核桃树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只要文字在,它就在,那叫生命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