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巴黎是最浪漫的季节,街上的时髦女郎穿着裙子走过,袅袅婷婷,看上去赏心悦目。
金正东和永浩在市中心一家酒吧喝酒,这家酒吧提供一种炸鳕鱼,据说烹饪前的鳕鱼都是活的,所以超级美味,人们慕名而来,座无虚席。
俩人坐定,看到旁边有俩个女人在聊天,其中一个超级优雅,大波浪金发,身材凹凸有致,举止优雅,女人的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金正东的眼睛时不时往那女人身上瞟着。
永浩猜得出他是在打人家的主意了,但永浩相信,这个年纪的女人可没那么容易上钩,再说了,不是每个巴黎女人都对亚裔男人感兴趣的,在她们眼里,亚裔男人缺少幽默感,更缺少爆发力。
就在永浩走神的时候,金先生也在琢磨永浩,他当初认识永浩时,就心生一念,觉得可以在这小子身上捞一把,金正东虽然是富家子弟,但是生意不如李家的规模大,而且家里三个男孩,父亲看不上他,所以,他的手头上没有永浩那么方便。
俩人一起做生意这么长时间了,他任然无法判断永浩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捞钱的机会在哪,只有一点可以肯定,永浩是一个自制力较差的人,想到这里,金正东微笑了,举起酒杯说:“来,哥们,干一个!” 俩人干了杯中酒,那是法国威士忌,颜色透亮,金黄耀眼。
金正东点燃一支烟说,“酒是个好东西,抑制这世界的虚荣,也减轻这世界的绝望。它维系人的感情,平衡人的内心。”永浩不吱声,有时,金正东说的话让他刮目相看。
俩人又简单地聊了一下明天要做的事情,永浩说,“我已经约好了一个老朋友,是个油画收藏家,他收藏的油画都是描写田园风光的,现在有些不实行了。” 金正东说:“好,看看明天机会如何?这几天没什么收获,恐怕回到首尔后又要被你老爸训了。”
永浩听了这话,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说,”别提我爸,扫兴!”
“好,以后尽量不提他。”
不知为什么,说完了这话,永浩心里突然很烦,“我不能再喝了,头晕了,洋酒这东西,后劲大,我先回去,你慢慢享用。” 永浩之所以决定先撤,是因为他知道,金正东是不会走的,他的欲望已经写在脸上。
果然不出永浩所料,夜深了,金正东的房间电话仍无人接听,永浩不再等他,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金正东打来电话,让永浩自己去吃早餐,说他需要陪女朋友。
美玉因为孩子小,无法陪着永浩前往欧洲,也不知永浩和那个姓金的在欧洲都干了些什么。那段日子里,美玉经常会梦到自己步入断桥,然后突然失足坠落。
永浩从巴黎回来后,心情一直不大好,特别是最近,总是会心烦,美玉明明和他在一起了,他反而觉得疏远了。
永浩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想事情多少有点拧巴。怎么个拧巴法?他得到的感情越多就越是不满足,甚至有点得寸进尺,养母对他算是不错了,毕竟,一生下来亲妈就被送走了,养母可怜他。
更何况永浩父亲对老婆说了,“你只有对这个儿子好,我们一家人的未来才有保障。” 养母从这话里听出些意思,不是你生的,也必须把他当做亲儿子,不然,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李老板平时虽然话少,做事却果断,且下得去狠手,不然也不可能把家业做得如此之大。
永浩从小被家里惯着,占有欲很强,虽说是人之常情,但在美玉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一开始,永浩只是在心里想,嘴上不提,可后来情形就有些变了。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半夜,美玉在梦里叫着晨恩的名字,连着叫了三遍,一遍比一遍焦急,永浩推醒了美玉,只见她脸色苍白,周身冷汗,永浩搂着美玉安慰道,“你做噩梦了?”
美玉默默点头不说话,刚才的梦依旧清晰,她和晨恩被人追杀,跑到了悬崖边上,就在美玉不知所措之际,晨恩却纵身一跳,美玉吓醒了。
美玉在梦里叫晨恩已经不止一次了,永浩想,十年过去,孩子都三个了,怎么还是换不来你的真心呢?永浩陷入痛苦之中,他觉得自己真得是悲催,母亲不是亲生的,娶个老婆天天夜里想的都是别人,那天,他下班没有直接回家,约金先生出去喝酒,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金先生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在那里你会忘了一切烦恼的!”
这个金正东认识永浩后,发现永浩为人单纯且出手阔绰,便有意识地装成一个懂绘画的商人,希望有机会捞一把,但他又不想引起永浩的怀疑,便把很多时间花在女人身上。
果然,一进卡西诺,永浩就激动了,他拉老虎机,玩到第三遍的时候,赢了,听着机器叮叮铛铛往出掉金币的声音,周围的人都羡慕地看着他,永浩陶醉了。那天,他赢了50万韩币。
永浩越玩越上瘾,却越输越多,越是输越想赢回来,于是,一发不可收。
自从永浩迷上了卡西诺,画廊的生意更差了。父亲问永浩,“两年过去了,生意看不出来有好转的迹象,不然就把画廊关了吧?”
“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吧!”永浩心有不甘地说。
父亲说:“我给你半个月考虑,不能一直往里面赔钱,要学会及时止损。”
永浩说:“好的,父亲。”
可就在这时,画廊突然丢失了一张名画,那张夕阳风景油画至少有一百年的历史了,画面上是十九世纪的乡村,老树,小溪和一个少女,也是他们画廊里最贵的一幅画了。
丢失了名画,所有人都惊呆了,永浩立刻报了警,没敢告诉父亲,却打电话通知了金正东,当时,金正东不在首尔,和几个朋友去釜山了。
警察来了,和每个人了解情况,警察临走时对永浩说,“画廊有严格的红外线保安系统,可以说外面的人很难盗走这张画。但是,如果里外勾结,就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了。”
他们决定从内部的工作人员开始,一一排除作案嫌疑。
永浩告诉警察,这幅画当时是自己出的押金,因为和搭档说好了,名画卖掉后,永浩得七,金正东得三,自己感觉比较合适,就用父亲的厂子做担保贷款了一笔钱,把这笔钱押给了名画的拥有者。
这件事很快上了电视,油画的主人立即打电话给永浩说,除了用那笔巨额押金做赔偿之外,永浩还需支付一大笔钱。
父亲一听永浩说出的巨大金额,当时就犯了心梗,紧急住了院,差一点要了命。
这天,永浩和美玉一起去医院看望父亲,七十岁的父亲非常虚弱,吸着氧气,输着液体,心电图也在监控中,“最近,厂里的生意不是很顺,原来的几个大客户把订单都给了广州造船厂,那里的人工比韩国便宜,很难与之竞争,我们一家独大的局面正在改变。”
永浩听着,不知说什么是好,两只手搓来搓去。父亲接着说:“我老了,别人在这个年纪都颐养天年了,我却没个能帮上忙的人。”言外之意,你还这么不争气,帮不上忙就算了,还雪上加霜。
永浩想起,母亲想让大姐夫去厂子里给父亲帮忙,但是大姐夫很犹豫,他搞不清楚大姐夫是怎么想的。
其实那个时候,大姐夫在外面有女人了,而且那个女人还怀孕了,大姐在家里边总是有些霸道,所以大姐夫很压抑感觉很不舒服,虽然孩子都有两个了,但他却想和老婆离婚,憋屈的心每日都在琢磨着,怎样离婚可以争取到利益最大化,就在这个时候,岳父提出来让他来厂子里帮忙,他怎么会答应呢?
李老板之所以想起大姐夫来,是因为多年前,大姐夫就和他提过,想到厂里边儿来做事,但李老板有点儿防着他,为什么呢?李老板觉得需要观察足够长的时间,确定你确实对我女儿好,人品可靠,那时我再考虑,现在永浩不争气,自己的身体又每况愈下,于是就想着考虑一下大姐夫,哪想到,他张口了,大姐夫竟然没答应。
大姐夫的拒绝,使李老板吃了一惊,他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不符合常理,琢磨了几天后,他找了个私人侦探去调查,结果,让他猜着了。
其实大姐已经有感觉了,但是永浩的事情搞得家里鸡飞狗跳,她作为老大,不愿意再给父母雪上加霜,才保持了沉默。
永浩看着父亲,头发几乎一夜之间全白了,不由一阵后悔,心里十分难过,离开时,他对父亲说,“我不会再去卡西诺了。” 父亲说:“我相信你。”
大姐夫的事,很快全家人都知道了,但是嘴上都不说,这对一家老小,又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父亲差一点被夺走老命,把永浩吓坏了,和金正东合作,使他损失惨重,又拖累到父亲,他很内疚。
三个月后,案子才侦破,是金先生和他表弟一起密谋的,还伪造了不在现场的证据,看上去像是外人做的案。但机关算进还是把自己给算进去了,审问的程序已经开始了,如果最后一切属实,金正东将会入狱。
这个消息又把永浩吓出一身冷汗,他暗下决心痛改前非,再不去那个卡西诺了,把时间都放在孩子们身上。
画廊关门了,永浩按照父亲的意思开始去厂子里上班,父亲安排他从车间干起。
一家人的生活表面上看又恢复了正常。
但不知为什么,这平静很像深海中埋了一个鱼雷,随时会引爆似的。
永浩自从发现美玉在梦里喊晨恩的名字,就对美玉越来越苛求了,稍有一个走神都不行,美玉的一举一动,永浩都会往晨恩身上联想。他甚至不喜欢美玉和金英子来往,总担心金英子会带给美玉有关晨恩的消息。
永浩故意不提晨恩的名字,是躲避,也是自伐,仿佛那名字会让他痛上加痛似的。美玉第一次发现永浩竟然心细如丝,而且还有点小心眼。
对于永浩来说,他觉得自己对美玉付出去的是真心,从第一次见到美玉至今,可谓用心良苦,然而收获了什么什么呢?美玉的心里竟然一直想着晨恩,梦是不会骗人的,永浩开始怀疑所谓的爱情,真是种瓜不得瓜,种豆不得豆。不得折磨人,得也折磨人。
在这种心态的作用下,一件小事又成了导火索。
晨恩曾送给美玉一个平安扣,一直被美玉放在抽屉里,在美玉眼里,那不是普通的挂件,是一个信物。永浩知道那东西是晨恩给的,因为美玉每次看到它眼神都不同。
那天,润宝翻母亲的抽屉,七八岁的年令刚开始懂得美了,她先是给自己喷了两滴香水,又用母亲的口红涂在嘴上,看上去像吃了石榴似的,最后,她把那个平安扣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吃饭的时候,美玉才看见润宝的脖子上戴着那个平安扣,不由分说一把摘了下来,对着润宝一顿呵斥:“以后不许随便翻妈妈的抽屉,打碎了怎么办?” 润宝哪里受过态度,“哇”地一声,哭了,这哭声像划了一根火柴,把永浩的火蹭一下点燃了,他拿着那个平安扣恨恨地摔在地上,嘴里嘟囔着 “什么不得了的破东西值得你对孩子发脾气。”
平安扣是永浩故意摔的,他早就看不下去了,却苦于一直没有理由和借口,今天接着润宝的事顺便就摔了,想让美玉彻底死了这条心。
本来晨恩的事要靠时间去抹平,被永浩这么反来复去地提醒,反而成了刻骨铭心的一根刺。
永浩这一摔不要紧,美玉的心也随之碎了,她什么都没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起身离开了饭桌,一顿饭不欢而散,婆婆也不高兴了,她觉得永浩是对的。
那以后,小俩口开始了冷战。几天之后的一个黄昏,永浩又喝了一个烂醉,跟着去了卡西诺,这次,他输的钱比第一次更多了。
事情又退回到最初的状态,全家人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每个人都有种徒劳的感觉。随着永浩输掉的钱越来越多,家里终于变成了开水锅。噩梦般的夜晚,一大家子的人都无法入睡,睁眼闭眼,都是李永浩输钱的身影。
眼看着局面渐渐失控,美玉陷入了恐慌之中。
以前,美玉尽量避免和公婆说话,现在却感觉,只有和他们商量一下才优肯解决问题·,毕竟,凭借自己一个人,太势单力薄了。
婆婆对美玉的成见又开始了,认为是她不够好,丈夫才会出去做这些不体面的事,婆婆甚至由那个平安扣联想到美玉可能对丈夫不忠,美玉不理会婆婆的白眼,装着没看见,她想,丈夫已经这样了,自己再和婆婆对着干,这个家就真的快散了。
婆婆对于永浩学坏是有心理准备的的,她早就看出这个儿子是指望不上的,与其说将来李家的财产都给了这个败家子来继承,还不如四个孩子平均分配,毕竟,永浩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有三个女儿才是亲生的。
基于这种复杂的心理,婆婆的心情是微妙的,这些心理活动美玉是不明白的,美玉只知道自己在婆婆面前应该多加小心。
美玉以前是不信命的,但是眼下她有点信了,眼看着永浩从好端端的一个人开始变得认不出来了,美玉拿着永浩的生辰八字悄悄出去找人算了一卦,那人说“你俩命中不和,将来的日子会越过越穷。”
美玉听了,心里一惊,但是她又自我安慰地想,这些道士都是骗吃骗喝的,他们的话不可信。虽说不可信,却像在嗓子里扎了一根刺,拔不出来很是难受。
美玉不知道,就在她结婚前,婆婆也曾鼓动公公去算算他俩的生辰八字,公公说:“不算,如果算了结果不好反而添堵,不如就顺其自然。”
婆婆一看劝不动丈夫,永浩又一个劲地倒贴钱给美玉家,她决定自己去算一下。算的结果出来了,“婚姻短促,儿子败家。” 婆婆回来也没敢对公公说,怕给男人添堵,也怕挨骂。婆婆当时以为儿子败家不过是拿钱去贴补亲家,哪想到是染上了恶习。这可比补贴亲家更可怕更具威胁。
公公出院后,半个身子不听使唤了,按理说心梗的病人不会得半身不遂,但是李老板是心梗加上脑出血同时发生,这在临床上很少见,但是却发生了。
患病前,李老板在生意上总是当机立断,不拖泥带水,直接切入正题。是权力使然,也是人生苦短。自从脑梗后,他的右半边身体不听使唤了,他以前写字吃饭都是右手,现在突然需要变成一个左撇子,对他来说宛如从头来过,可谓困难重重,身体的力不从心,半身不遂的无可奈何,让他第一次认识到,挣再多钱,没有一个好身板,人生也是没有意义的。
他很清楚是时候退场了,如果继续硬撑,恐怕厂子会稀里哗啦垮掉。
他和几个要好的商界朋友放出口风,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儿子不争气,没有接班人,所以考虑出售厂子,如果有人愿意接受,他愿意以优惠的价格卖出。
两个月过去了,只有一个商人问过此事,一听说,订单多数被转移到广州了,就随即消失不见了。
工厂看来一时半会还卖不出去,只好两条腿走路,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这天晚上,美玉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有雾的夜空,一切都朦胧看不清楚,美玉的眼泪一次次流出,她翻身挣扎绞尽脑汁地想,怎样可以帮助永浩走出来。
永浩洗完澡,拿着笔记本电脑看股票,美玉觉得是时候和永浩谈谈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上次我做梦喊晨恩使你误会了。”美玉把这最大的忌讳摆出来后,别的话也就好说了,俩人顿时都轻松了不少。
永浩不说话,眼睛继续盯着电脑,他想听听美玉究竟想说什么。“永浩,我知道你为什么心烦,我想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有三个孩子,我早把晨恩忘了,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纠葛和联络,眼下孩子们太小,在他们面前,我们至少要相亲相爱的,这样孩子们才会健康成长。”
永浩说:“美玉,你要做给我看,让我知道你确确实实如此。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毛病就是自控力差,但你要相信我,在这个世上,你和孩子们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为了这个家,我会努力把控自己的。你要相信我。”说到这里,永浩的眼睛有些潮湿,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轻易不吐的,毕竟十年的夫妻了,两人是真的有些感情了。
美玉说:“我相信你。”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那天的夜格外黑,屋里静的连客厅座钟的嘀嗒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两人都没睡踏实,各自想着心事,都有些伤感。
后来,永浩睡着了,睡梦中似乎听见美玉在隐泣,他装着没听见,不是不想劝,而是没法劝,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无法兑现的,不如不说。
果然不出美玉所料,那以后,永浩还是变了,以前的温和体贴渐渐消失了,笑容也越来越少了,对待最小的儿子小宝也不再持有热情,以前,他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宝高高地举过头,让小儿子骑在他的肩膀上。
现在,他时常会烦躁,美玉找私人侦探查过了,说他在外面没有女人,虽然感情仍在美玉身上,但似乎有个魔鬼钻进了永浩的身体,仿佛抽去了他的魂魄,只剩下躯壳了,俩人怎么都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美玉前后对比,经不起细想,一想就感觉有把顿刀子割着心里的肉。
美玉并不知道,金正东在和永浩合作的初期,就经常给他所谓的“解忧药”,画廊虽然关门了,金正东也因监守自盗被判了五年,但永浩对药物的依赖却把他一步步推向深渊。
美玉的睡眠越来越糟,她不得不去看医生,医生建议她练瑜伽,白天,她把身体扭曲成各种拧巴的姿势,直到大汗淋漓才停下来,但是,晚上依然无法入眠,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有蜜蜂钻了进去。
练瑜伽不管事,美玉又去见了心理医生,一周一次,一次缴五十七万韩元,大约人民三千块,心理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美国留学归来,她耐心地听美玉述说,偶尔问几句,美玉倾吐完了,感觉好了一点点,她奇怪自己,很多话对父母和金英子都不能说,却很轻松地和心理医生说了,最主要的是,说出来后就感觉轻松了一点,没那么沉重了。
美玉的秘密,只有诊所的心理医生知道,最主要的是她不会出去说。因为这一点,每次美玉付钱时,都没有犹豫,她觉得心理医生太不容易了,哪里是治疗病人,简直是把自己当垃圾桶啊!
夜晚,永浩厚实的脊背肆无忌惮地横亘在美玉的身边,他的喉结上下浮动,仿佛有只海鸟在心里涙叫,是欲念和贪心,是鬼迷心窍。美玉听着他的鼾声,仿佛听见他俩关系破裂的声音,美玉不敢出声,怕自己一出声,这段关系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自从生了小宝之后,公公对美玉越来越宽厚了,或许是因为公公开始变老,心底柔软了,总之,他很体谅美玉,而且对永浩学坏的事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老管家说,公公曾经找高人算过,这个儿子今生来到他家,便是来索债的。那个时候,老爷子不知道儿子会出什么幺蛾子,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首尔这个不夜城真是谜一样,不到时候不揭晓。如今,谜底终于来了,他也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
永浩的二姐早已从家里搬了出去,她说住在家里既不方便也不自在,父母也没拦着她,随她去了,永浩变坏后,小姐姐倒是回来的勤了,每次都试图和永浩聊聊,想探出个究竟,美玉看得出,家里只有公公和小姐姐从心眼里在乎这个弟弟,他们不忍心瞅着永浩就这么出溜下去,把自己的人生毁了。但小姐姐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美玉不再对她抱有幻想。
那半年对美玉来说比半辈子还长,心里是惴湍的,也是听天由命的。她的耐心已到了头,一分钟也挨不下去了,她像热锅上的蚂蚁随时准备着接受噩耗。
一次,永浩喝醉,倒在路边睡着了,那天飘着鹅毛大雪,大雪把永浩的身体埋了一半,有过路人认出了他,把他送了回来。公公垂足顿胸地说:“一家人的脸都被这个败家子给丢光了。”
美玉和公公商量对策,公公似乎也受了折磨,鬓边的白发也有了,虽然金正东被判了刑,但是那幅画已被卖到了迪拜的富商手里,随后又以更高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收藏家。李老板的家族生意经过这次折腾,一下子伤了元气,从此开始走向摔落。
在这种情况下,李老板的压力可想而知,晚饭后,公公对美玉说:“这段日子委屈你了。”哪想一句话把美玉的眼泪都说下来了,不知从何而起的辛酸和难过,一下子溢满了胸口,可就在这时,婆婆突然进来了,她的手里拿着药,听见丈夫安慰美玉,一脸的不痛快又涌了上来,美玉最怕婆婆耷拉着脸,赶紧擦掉眼泪。
公公对婆婆说:“我和美玉有事情谈,你把药放在这里吧!我一会吃。”婆婆只好放下手中的药和一杯水,退了出去。
公公对美玉说:“你知道,永浩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他没有这些恶习,都是那个姓金的把他给带坏了,姓金的虽然进去了,但是他的朋友圈还在,为了保险起见,你们移民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来找个律师,投资移民和特殊人才移民,两条腿走路,看哪个办理的更快些。”
美玉吃惊地愣在那里,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公公看来对此事想了很久了,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那幅画怎样了?”美玉关切地问。
“警察说,虽然找到了线索,但是把画追回来,还需国际刑警之间的合作才能解决,一句话,需要时间。”公公说完叹了口气,把拐杖放在旁边,自己坐在了椅子上,自从他住了拐杖,看上去真的是一个老人家了,美玉心里想。
春天到来时,他们一家的移民申请有消息了。移民律师说,美玉在韩国获得过国家级歌手奖起了作用。
月光很亮的晚上,美玉睡不着,坐起来想着移民的事,有着些莫名的憧憬。她的心里再次升起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人挪活,她要带着孩子们去远方寻找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