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快明最喜天黑,天黑下来没人能看出他是瞎子;月光倾泻,余凉似水,有风轻轻的吹着,这让他感到惬意;他喜爱这样的夜,人都是一样,没有分别,没有谁不公,每个人都能享受这样时刻;没有会老早给他招呼、实则在出他的洋话,快明做么去?快明你又找嫂子去?想到这,他习惯性讪讪地露出两颗大吡牙,白眼珠不停地翻啊翻,脚底下一深一浅地,还好都是熟路,一块石块,一个转弯,他摸得像锅地下的红薯。
他的人缘好,不招人厌,同他开玩笑的人很多,也可能是的同辈的嫂子、弟媳婶子大娘,也可能是叔伯弟兄;有的人喜欢蹑手蹑脚地躲到他身后,猛拍他的肩膀并大喝一声;有的也可能试图悄悄的拽下他裤子,有的熊孩子会在他走过的小水坑边时,扔过一石头;他不气,都会笑;大家欢笑一阵,都会各地散开!
瞎子眼里看不见东西也没上过学,但心聪慧得很;他经常缠着上学的识字姐妹,或者弟兄
把他喜欢的大鼓书的故事说与他听,随他们一遍读过,他却会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那瞎子心大的很,他喜欢的三国里(三英战吕布),他喜欢,楚汉风云里的,霸王别姬;他喜爱桃园结义的好汉,他喜欢古代英雄豪杰的义薄云天和铁骨柔肠;那瞎子也喜欢梁山伯与祝英台、陆游和唐婉的缠绵悱恻,生死相随的爱情故事!
那谁,你昨儿上山没?没有啊,嘿嘿,那你一准就没看到……那俩人虽然压低了嗓子,去说那庄东头的哑巴、怎么和那个放羊寡妇亲热的细节,但瞎子耳朵可尖得很,听得个清清楚楚的。
瞎子心里一阵热,正值青春年少,荷尔蒙不停地骚动,这他想起村里的有一个甜甜的声音、见面总叫明哥哥的似乎从没有嫌弃过他的梨花小妹;他夜难成寐,他就央求娘说,托个人去说媒。
好好的孩子,四肢健全的孩子,在咱们山乡都很难说上媳妇,再说人家花模样那样俊俏;他的娘思量了很久,不敢央人去说。
瞎子就睡在家里的坑上三天没吃沒喝,叫也不应声,白眼珠直翻向房梁,一口气游丝似的;他娘急得一直落泪,心疼得眼也快哭瞎了,依然没生出法子来!
有一年冬上,天冷得紧,树上挂满晶莹长冰溜 ,风吹过来哗哗的作响,鸣若环佩;铺上厚厚的冰凌的河面,时不时地有人从上面经过,好玩孩子们似乎是忘了寒冷,三三二二地在上你追我赶,打成一团;但也有被家长发现的,少不了一顿胖揍,惊得小家雀似的四散开逃。
这天凌晨,瞎子娘因忧心儿子而夜来觉少,鸡叫二遍、寒星满天便早起了;但见四下黝黑了无人迹,又思想起这一年在外打工年季将家的闺女,就去了河边想扯些棉柴豆草来,准备蒸几锅手工馒头和包子来犒劳闺女的同时、也让她劝劝她兄弟;这样想她也就急急往河边赶。
他娘刚走到河边,就听有“吭哧吭哧”地喘粗气的声音 ,一团黑影在 濡动着,她心里害怕得很,莫不是過见鬼了?你是谁,再不说话我就不客气了!瞎子娘有些虚张声势,那黑影仍在动,但已经是很慢了,她打开了电筒,慢慢湊过前去,发现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爬在河边的河面上,下边身跌落在冰水里被冻僵,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她拼出全身的力气喊啊拽啊,就是拖不上来……
瞎子娘飞也似的跑回离河边不远的家,明啊,快起来,跟我一起去救人!觉得快活不下去的快明,听娘说了这话,顾不上孱弱的身子,拉着娘的手跌跌撞撞的来到河边,将那个浑身湿透,已经说不出话的女子救了上来……
他的娘,把那个女子放在快朋的床上,把湿衣冻袜全部脱去,让儿烧火,自己搲水往锅里兑,水暖后又把女子架在大盆一顿好洗;那年轻女子似乎是把眼睛睁开了,但痴痴傻傻的样子却说不出话来……
不会说话有什么关系?想起她的觅死寻活的儿,快明娘的眼里似乎是闪过一丝笑意……
枝头雀鸟影成双,米面柴油日子香
这样的日子过得紧巴,但有娘在一旁舍力地帮衬着,明又靠说书挣些贴补,那女子肚皮三年添下了一儿一女,在家里热热的闹着,这小日子倒过少有得甜蜜!
那瞎子自做了爹,走道像长了眼睛,不再唯唯诺诺、扭扭捏捏;十几米的深井,自个一人也把水打了来,经常把挣下的钱交到娘手下,让娘买得好吃的,让娘给那女子买件衣服,让娘给孩子买双鞋;那个看似痴痴傻傻的女人,眼里的死水也活泛起来了……
明,你过来!那女人开口说话了,快明惊得差点坐在地上,他用手捂住眼,怕那个女人,看到他的白眼珠!
明啊,我是有家室的人,我家里有男人,还有一双儿女;这几年大约是犯了病的,不晓得落到你家里……
他的娘躲在门后听得真真的,这几年快明活过来了,全指着这女人给这家带来的喜庆温暖,还有她为这家的添丁进口的天大的功劳……
她怎么能走,她走了这一家老小可怎活?快明娘是个知理的女人,她也不能硬扯着她,央求她留下,她还有家室、还有男人;况且,那女子,在神志不清在有病的状况下才留在他家里的,而今人家清醒了……
过了几天,一家子还在睡梦里,那女人悄悄的收拾停当,往堂屋方向“咣咣”叩三响头,一步三回头,转身离去……
那一天,他的娘和他都没有睡着,他们知道那女人的心思,暗地里一举一动也全都映在眼里……
天明了,那俩孩一高一低喊娘声,直搅得人心碎……
娘,我要出门几天!他的娘瞪大了眼,这天寒地冻,大雪飞飘,你一个坏了眼睛的人,到底能去往哪底?娘不妨事,一个戏班子,多去的乡下的红白喜事,我只管给人敲些下手,他的娘将信将疑……
万事不由人算计,一生都是命安排……
据说,每逢大戏将谢,那压轴的好戏必是瞎子快明如泣如诉的二胡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