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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我盯了刺杀目标一个月，才发现是看错了。她不是无恶不作的千面郎君，分明是我的爱情。

可我身受重伤时，她却提起剑……

“想要背刺我？还好我早有准备！”

一

我已经潜伏在一棵树上二日，枝叶匿住了我的身形，这二日间，我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他快来了，我闻得出来，因为风起了，上风口的位置将他的气味暴露无遗，而处在下风口位置的我，优势占尽！

果然，落叶被踩得咔嚓响，这种声音很细很慢，听得出来他很小心，但没用的，他必死在我的剑下。

我把住剑柄，但并没有出鞘。我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刺杀就同钓鱼一般，诀窍在于等待，等最适合的时机，出手，剩下的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熬了大半个秋天，一片枯叶还是不堪秋风的袭扰，叶根断了，它或许发出了极为细小的声音，或许没有，但在我的耳里就是炸起了一声惊雷。

枯叶还没飘到那人的眼前，但我能精确地计算出它将飘到那人眼前，挡住他的视线一瞬，于是我提前拔剑了，毫不犹豫。

叮！

他的反应算是很快了，一时金光大振，竟能瞬间拔刀格住了我的剑，然而没用，只格偏了一点，我的剑还是畅通无阻地插入了他的心脏。

逐月剑法，正如其名，剑一出，便冷似月光，快不过一瞬，眨眼之间。

它只有一招，不过对于一剑封喉的刺客而言，够用！

看着目标倒在我的脚边，我的心中泛出一股自豪情绪，十人斩了，刚出道便有如此傲人成绩，整个江湖也不出十指之数罢！

我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表情，那一定是嘴角勾出了一个如缺月般残酷、危险的弧度。

影子客栈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经常替人发布一些刺杀任务，任杀手们接领，刺杀成功则能领取发布者丰厚的奖励。

当我黑衣蒙面，手提血颅，出现在影子客栈的时候，引起一次不小的轰动！

“看！那是金刀无敌的头颅！”

“金刀无敌可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啊！”

“这家伙哪冒出来的，近几年没听过有这号人物啊！”

当我把用来领赏的临时身份牌拿出来时，又引起了一次轰动。

“看他称号！十人斩！这是新人一年之内连续十次刺杀成功才能有的称号！”

“切，十人斩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得到的回应是一记暴栗，“你能做到？”

“我是不能，但肯定还有许多人能做到。”那稚嫩的声音倔强地答道。

“臭小子！皮痒了是不，你知道那个多难吗？”

……

这些议论并没有遮遮掩掩，反而大声至极，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这是一个坏习惯，我暗暗提醒自己，身为一个优秀的刺客，应该无论在何种境地，都不能有太大的起伏情绪。

领赏不是目的，我来，是想找一些更具挑战性的任务。

影子客栈的掌柜掏出了一块白牌子，我左右晃了晃食指。

影子客栈刺杀任务的牌子是以颜色区分危险程度，白色显然不够格。

掌柜的又掏出块黄的，我轻晃了会头。

紧接着是块绿的，我眯眼出声，“还不够！”

掌柜的终于掏出了一块红色的牌子。

血的颜色，带有那么一丝丝危险的气息，我喜欢。

我接过那块红色任务牌，仔细瞧了起来。

刺杀对象是一名叫千面郎君的刺客，他曾也是影子客栈的成员，七大刺客护法之一，由于执行过太多次任务知道了影子客栈最深层次的秘密，脱离了影子客栈，派去追杀他的刺客，音讯全无，一个都不曾回来。所以，除了首领，没人有可能见过他的模样。

二

寒冬腊月，我借助影子客栈全部线人的情报网络，终于锁定到了千面神君藏身所在。他不愧为顶尖的刺客，竟是一副乡下姑娘打扮，操持着一家面店，伪装得极好，任谁都瞧不出来，但瞒不过我。

平心而论，他扮成的姑娘颇有几分姿色，但绝算不上倾国倾城，顶多是一双弯弯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让周围的苦力工人都愿意来这里买面。

除了我，谁能想到这双柳叶眼下暗藏的杀机呢？

同类相吸，离他越近，那种危险的感觉越强烈，这种对危险、对杀机的感知，是优秀刺客必备属性，我的判断不会错。

我站在疙瘩角落细细瞧了她一个月，她竟没露出丝毫马脚，看不出一丝曾为杀手的素养和痕迹，每天日常而作，日落而息，小小的阳春面店被她操持得异常热闹。

我不禁怀疑，莫非是情报搞错了？她从头到脚都是一个普通人？

不管怎样，我对自己的逐月剑法有极度的自信，谁都无法从我的剑下逃脱。时间还长，不需要急着下手，我决定试着去接触。

“客官，来碗阳春面吗？”

我点点头，同时，我注意到她的手，那的的确确是一双粗糙的小手，是她日夜操劳的痕迹。

不过，也可以是练剑、练刀的手。

我寻了张桌，一跨就坐下喝道：“多加点葱花！”

“哎！”她一边应着，一边利落下面，反复捞煮。

沸水不断腾出热气，被这源源热气一冲，她额发、鼻翼间渗出莹莹细汗。

“客官，面好了。”面总算摆在了我的面前，她这才用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

她的脸被油和汗水弄花了，但盖不住柳叶眼里的笑意，不知为何，阳光映射间，我竟觉得这画面带了点美感。

面吃完了，味道确实不错，我又退回了阴暗角落，一名刺客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第二日，我又来了，依旧是那句，“多加葱”。

人一热闹，生事的便多，江湖之大，总有许多打娘胎里就填满坏心思的人。

几个凶汉踢翻了桌子，说是面里有苍蝇，摆出一副绝难善了的样子。

说来可笑，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哪来的苍蝇。

想吃霸王餐？抑或是敌对商家来闹事？动机不重要，这对我来说是个顶好的机会，判断这位姑娘，是否为千面郎君。

角落一桌的我，留了心神，默默地注视着那边。

她任人推搡，撞乱了桌椅的布置，细瘦柔弱的身子像狂风中的细蕊，随时要断的样子，这一定是千面郎君的伪装壳子。

演得太努力了吧，都不用内力保护自己？

后来，强推猛搡演变成了拳打脚踢，客官都散在一边作了看客，寻常女子禁得起几下拳脚呢？

突然，她猛地倒向我这边，额头磕上了我这张桌的桌角，脸庞上滑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那一瞬间，她奋力昂起头，恰与我的眼神对上。

啊！那是怎样的一汪眼睛，泪眼沾湿，莹莹溢水。

我以为她会求救，会出现‘大侠，您行行好，小女子将感激不尽’类似的话，可是没有，她只是紧咬着半边唇，显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剧烈颤抖，拍桌而起，挡在了她身前。

“如果她不是千面郎君，那一个好人就活活被打死，就算她是，不用内力保护的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也绝不是我的对手。”我这样想着。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各举拳头，围冲而来。

运劲一蹬，我便刷地腾起，右脚尖先点中当先那人，再借其反弹力道，左脚尖点向左侧那人，一触便分，又回点最后那人。点中之后，换脚再蹬，借其力，接上一个燕子翻身，徐徐飘回原地。

顷刻之间，这三人便被点翻在地，吐血捂胸，爬滚而走。

这三点所用，是雨点浮萍的步法，是闪避、缠斗时所用，是横着用，此刻用步法来退敌，是竖着用，大约没人这样用过，想来是极致写意，煞是好看。

一闹完，看客们便三三两两散去，我也不好意思再待，便匆匆离去，只是心却有些乱。

不可能，我这种当世一流的刺客当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绝不可能去喜欢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这般想着，可步子却迈到了前阵观察的那个角落。

“客官，别看了，都看一月了，哈喇子都流我身上了，喜欢就上去要碗面吃，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

被街边的老婆子取笑，实在难堪，正待反驳，她却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近到了跟前。

“今个天冷，客人稀少，面晾着也是晾着……”

她的手真软。啊，我怎么握上了她的手。

“客官，我叫苏离。”她越说声音越小，低下了头。

她是脸红了，一半被血染，一半是少女怀春的害羞。

“莫雨。”这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我真实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那以后呢？我可以叫你相公嘛？”

这下轮到我的脸红了。

于是我决定抱住她，我们二人紧紧相拥，周围的看客起着哄，不一会儿也走远了。

我抱了很久，用内力探遍了她周身经脉，没一丝内力残留。她乖乖地把头埋在我的胸膛，又忍不住抬头看我，眼中的仰慕，绝不会是演出来的!

之后的事情，也不必多言。

……

我和她一起经营这家面馆，有我这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她也不必那么劳累了。生意越做越好，我时不时接个小任务补贴家用，日子过得算快活。

可世事难料，金刀无敌的死被曝了出来。原来金刀无敌是南江王的私生子，我的画像被张贴悬赏在各个城门口，官府在通缉我，南江王更是派出三千死士，誓要杀我。

今晚，我本想悄然离去，可是我真傻，南江王既然盯上了我，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幸好我及时赶回，击毙十几名黑衣刺客，不然她就成了剑下亡魂。

拿剑有些不稳，低头一瞧，原来是手臂受了剑伤，这倒不打紧，她无事，便足够了。

受了这番惊吓，她哭得梨花带雨，扑入我怀中，“莫雨，带我走吧！我不怕，非要死的话，我愿意死在你怀里。”

这番话激得我浑身一震，拥着她，我觉得便是即刻去死，我也无悔了。

迷离一瞬，我便立刻清醒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此地凶险，我们赶紧离开。”

杀手们早有埋伏，小臂上的剑伤，着实有些麻烦，影响到了用剑，再加上要保护一介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出城的路异常艰难。

城外异常荒凉，只一处破庙，料想今夜刺客暂不会再追来，我决定去庙里避避风寒。

我背着她踉踉跄跄撞进庙里，放下她后，我就把剑松了，任其滑落在一旁，装做不支扑倒在干草堆里，闭上了双眼，把无防备的后背留给她。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毕竟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巧了，我骨子里仍是自私的、卑劣的刺客，我装做毫无知觉，全无防备的样子，是因为我心底始终还存着一丝疑虑——

她有可能还是千面郎君，她与我坠入爱河，与我鱼水之欢，都是为了最后的刺杀！

剑就在那里，背就露在那，一旦她动念，呵呵呵呵。

听到了，剑被捡起的沙沙声，一步一轻，谨慎靠近的脚步音。

她举起了剑。我都听得到，我很难过，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我闭上眼，忍住失落的泪水，运着剩余的内力，准备给她——千面郎君一个致命一击。

正待反手击出一掌时，剑却犹豫着，迟迟不肯落，随即是叮当一声，剑颓然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当我心生疑虑时，呜呜咽咽、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莫雨，我们的命好苦……我好怕，我好怕，我怕……我们死不到一处，既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死在一起……一了百了，可是我舍不得。”

这傻姑娘，竟然怕我们死不到一起，才想要杀我，再自杀。

我保持着姿势不动，听着庙内的动静，整整一夜，她都没睡，我听到她忙内忙外，起火、烧水、倒水、进进出出，仔细替我擦拭伤口。

我的愧疚情绪涌了上来，她对我如此之好，我竟然还怀疑她是千面郎君。

三

其实，逃又能往哪逃呢，我们脚程不快，四面八方都有追杀，偌大的世界，没了去处。

终于，我们还是被追上了，光天化日下，近百名刺客将我们层层围住，而我已经气喘吁吁。我仔细看着，还有不少熟面孔。

今日难逃一死，我悲哀地想到，至少……至少要让她活下来。

于是，我开口道：“诸位要取在下人头，拿去提赏，在下毫无怨言，只是看在之前同事的份上，我身后这位女子是无辜的，与此事无干……”

刺客是善于寻弱点的，他们看出身后那名女子才是我最大的弱点，我话还没说完，便有杀手身动，意图制住她，以此来要挟我。

他离她很近了，几乎要成功，但他快不过逐月剑法。

剑中了目标，出了鞘。

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身首已然分离，手徒劳地落下。

这一幕震住了在场众人，前列的刺客都小退了半步，一时无人敢上前。

我喜欢逐月剑法。它快得惊世骇俗，势无可挡，我喜欢一击必杀的感觉，因此我把最大的心力花在它上，但它毕竟是刺客的剑法，只适合近距离一对一袭杀，一旦敌人保持距离、持续警惕、群而围攻，它便算不上一流功法。

此时我有些懊恼，早知今日有这番局面，我当花工夫在那些大开大合的武功和剑法上。

有同事看出了我的心虚，说破道：“他连日来被追杀，一刻不曾歇过，身心必定不支，你等看他脚步虚浮，方才不过是强撑场面而已，兄弟们跟我上，杀了他平分赏金。”

刺客们听完这番话，像得了号令一般，四面八方涌来。

不得已，我只能尽全力使出雨点浮萍的步法，堪堪避过两柄交叉而过的利剑，背后却有寒气直袭来，让人直冒冷汗。

费力让过，左肩又被带出一道划痕，再之后便处处受制，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更有歹毒者，躲在远处，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寻我破绽，一得机会，便掷剑而出，丝毫不顾及同伙性命，掷出之剑剑力凶猛，凶险至极。

一想到我身后还有她，我便红了眼睛，激发了生平未有的凶性，出剑时全是以伤换伤的打法，全然没有章法。

生死间，我对剑法的领悟又高了一层，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怎样刺中别人，只要能刺到敌人便是好剑法，交斗之时，时时刻刻有上千种变化，剑招哪能固定，时时刻刻能诞生出千万种剑招。

于是，我的眼里出现了无数轨迹，它们清晰无比，顺着它们刺去，轻而易举便能刺中敌人要害。我仿佛看到了每个接近我的人是什么功法，他的内力如何沿着经脉流动，下一秒出什么招，都被我看透了。

不知杀了多久，我只知舞剑，敌人一具具倒下去，耳边终于清静了，我的力气也用尽，手软得握不住剑。我还活着，我感到眼角渗出了温热的液体。

“啊！活着真好！”

我迫不及待地想掉过头去问问她看，看！你夫君厉害吧！他们都倒在了我的剑下。

唰！一道剑影掠过，是跟我一样的功法！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刺穿了、刺透了，好像又没有。

借着阳光，仔细瞧了半天，才打量出剑的轮廓，哦，原来是把隐形的剑，我想道。

血顺着无形剑刃流下来了，先是迟疑的三两滴，然后便哒哒哒滴个不停。

“这是含光剑，我最喜欢的藏品，怎么样？不过，你的剑很快也将成为我的藏品。”背后一道女声传来。

背后，发出低低的声音，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咯咯作响的笑声我感觉笑的那个人，肩膀一抖一抖得厉害，笑声越来越大，简直要笑岔了气。

我腾起一阵委屈。

我就这么可笑吗？

声音又传来。

“知道我为什么叫千面郎君吗？因为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任何样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从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你是逃不出我的刺杀的。”

原来，伪装成猎物的猎手，才是最顶级的猎手，她有轻易操控人心的手段。

我，莫雨，逐渐从这个世界中抽离，千面郎君依然站在原地，真实的她美得摄人心魄，哪还是之前的模样。

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在一瞬间暗下来了。

四

看着暗下来的全息投影，我不由升起砸烂这个游戏仓的冲动，好不容易养成的刺客角色“死了”。

刺客online，这款模拟人生游戏自2035年发布以来，就受到广大玩家的欢迎，我莫雨也是半年前入坑的。进入游戏，玩家将扮演刺客，接受官方发布的刺杀任务，刺杀对象有时是npc，有时是其他玩家，刺杀时会随机出现剧情，刺杀失败会导致游戏角色死亡，游戏账号的清空，就像体验了一场人生一般，人们在刺客世界里经历的故事，往往比现实精彩得多。

“看来只能新建一个角色了。”我无奈地想道，不过这也正是刺客online的魅力之处。人生没有存档，只能重新投胎。

那是几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当我下班回到家中，发现游戏仓里的刺客online登入界面记录了一个陌生的账号和密码。

难道老婆也玩刺客online了吗？这下她总不能再反对我玩游戏了吧！

出于好奇我登入了进去。

熟悉的界面蹦出了几个熟悉的字体！

千面郎君！百人斩！135级！

啊！那个令我又爱又恨的女刺客！竟然是她！

我和我的妻子是通过相亲认识的，她样貌平平，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只绵羊，呆呆笨笨的，餐桌上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才好，起身的时候连碰到好几次桌子，但我就是很喜欢这样单纯善良，不作不闹的女孩。我对她十分放心！于是向她表了白，之后便迅速地确定了关系，结了婚，一直到现在，没有大富大贵，也是安稳幸福。

“该死！苏离！不就是苏莉嘛！”我进游戏之后连老婆的名字的想不起来了吗，真是蠢死了。

可问题是，这样单纯呆萌的妻子怎么会是千面郎君！

我对她放心得很，以至于从未往其他方向想过。

在外人眼里，我们夫妻和睦，住房宽敞经济富裕，一切都很不错，是模范夫妻。她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作为妻子温柔体贴，更烧得一手好菜。朋友们时常表示羡慕，说我妻子近乎完美，能娶这么一位贤内助，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现在回想起来，妻子对自己太好了，好得过分，近乎讨好，像是亏欠了什么一样。就连手机密码都设置成我生日，这一点有些不同寻常，好像专门等待着我去检查一样。

或许好的背后，我付出了不为人知的代价。

这么一想，我又想到一些之前不曾注意的细节，我们结婚很久了，她除了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化妆，并不经常化妆，化妆很有规律的样子，而且化完后必定会出门，她是每个月都会去见什么特殊的人吗？

啊，她最近好像又开始频繁化妆起来，特别在意自己的行踪。

对了，自己在沙发上看电视时，背后隐约有远远低低的笑声传来，可猛一转头，仔细一听，立马又消失不见，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不，那绝不是幻听，那时回头看她，总觉得有种甜蜜笑过的冷却痕迹。

到底是什么令她笑得那么开心？

我退了账号，一时之间，百味杂陈。

晚上，我早早地坐在床上等她，等她也坐在床上时，将她的肩膀掰扭过来，对着我，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爱我的，对吗？”

她立即道：“当然！老公这么好。”她猫着腰，眼睛微弯带着笑意，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入我怀中。

若是以往，我肯定是一把揽她入怀，然后做一些我们爱做的事。

而我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句话如炸雷般在我耳边响起：“知道我为什么叫千面郎君吗？因为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任何样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从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你是逃不出我的刺杀的。”

我抱住她，向她额头亲了口，作了个表面文章，借口推辞道：“今天不行啊，太累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乖巧，侧身缓缓睡去。

而我夜不能寐，还在回味她发梢的味道，好像不是家里的；我隐约嗅到她身上散发着多种男人的气息。啊～，她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呢！真想敲开看看！

五、

“我是莫雨，是个普通的男人，做着安稳的工作，过着稳定的生活。我把我对刺激的需求投射到了刺客online里面，游戏里，过着精彩刺激的人生。一个月前，我偶然知道妻子苏莉在游戏里面是千面郎君。不由得怀疑起来，她在现实生活中是否也是用着不同的面貌吸引着其他男人。一想到这里，我就恨得牙根痒痒！”

“我要抓到她伪装的证据！然后……在刺客online里面可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我可以，在她身上好好实践一下。”

“不过跟了一个多月，她还是咖啡店、家两点一线，毫无收获。今天就这些吧。”我放下日记本，走向妻子苏莉的房间。在门口，我听见她在跟她的闺蜜吵架……

“不要再说了，莫雨是我男人，轮不到你来评价！”我推门而入，正好听见这句话。

要是以前，我会更加疼爱她，可现在……

这不是博取信任的把戏，还能是什么呢？

她把电话挂断。

于是我走近她，然后狠狠地吻上她的唇，无视她的挣扎，然后逐渐伸入，在唇齿间自由地攻城略地。她配合着稍微挣扎了下，然后也享受着闭上了眼……

“小雨，我想…”她在情到浓时，总是这样唤我的。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我们尝试了一些新鲜的玩法，像是在寻找着久违的刺激。

“你变了。”苏莉已是面色潮红，只能躺在我身旁轻唤。

我承认这不是我之前的风格，反而更像是，游戏里我的样子。

苏莉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这是前所未有的。

哼，果然，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啊，在现实世界压抑追求刺激的天性，于是在游戏世界里离经叛道，这么说来，我们还真是绝配呢。

五、

把游戏中的剧情玩到现实中，也是一件好笑又讽刺的事。我开始学着刺客online里面的跟踪技巧，再结合现实世界里面的追踪设备，她理应是破绽百出的，我把成功安装第一个设备定为“追杀千面郎君的第一天”。然而，所有摄像头和监听设备显示一切正常，苏莉没有跟任何人有疑似越矩的行为和言语。一次都没有。

可我已经完全不相信她了，每天回来，总还是感觉她的身上有着不同男人的味道。正当我选择放下压力，相信苏莉时，我在她的衣帽间偶然触动了机关。

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是追杀千面郎君的第三十三天的下午，我向苏莉请示，帮她打扫衣帽间，她很是高兴，说我越来越体谅她，愿帮他作家务了。我笑笑，心想我只是想要趁机安装更多监听设备罢了。

房间内狭小得很，也就是寻常的几件衣裳，素雅端庄。我一边偷偷地在衣服上安装超微型窃听器，一边拿着手机观察苏莉的行迹。她还是老样子，在咖啡店做着那些给客人端茶倒水的活。然而，正当我大功告成，想要合上柜门时，突然听到“咔嗒”一声，一个暗柜弹出！

我惊觉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暗格里面有个箱子，我试了我的生日就解开了密码，里面是几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香水或是香薰，看了罐底的备注：“迷情剂：适合不同类型的男人。”

玩得挺花啊！苏莉你等着！

于是我每个香水各取几滴保存在各色瓶子里。

手机那边，突然传来苏莉和同事说再见的声音。

“她要回来了！”我只能凭印象复原暗格箱子的摆放。希望她不会发现吧。

大约十五分钟后，苏莉回来了。

我连忙跑到游戏仓里，装作在玩游戏的样子。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睡觉时间。

有趣的是，今夜床上的她，没有其他味道，只有我最熟悉的，薄荷的香味。

难道，她的作案时间都集中在晚上了？

我翻过身去，把后背冲向苏莉，开始思考下一步行动。我想，她也是背对我吧。

是从何时起，我们变成这样同床异梦的呢？

六、

在后续的日子里，我承包了她衣帽间的所有工作，还趁购物节送了她一堆礼物，这里面每一个都安装了微型窃听器，抓她出轨按理是轻轻松松。然而，依然全无迹象。

“小雨，你还爱我吗？”一边说着一边挽上了我的胳膊。

这女人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但我在没抓到证据之前，还要继续演下去。

“当然爱。”

“永远吗？”

“爱到死吧哈哈哈。”我想赶紧跳过这个浪漫的环节。只想休息，然后调查苏莉。

一定是有哪些细节，被我忽略了……

于是我翻遍了家里的各个角落，在追杀千面郎君的第四十天，在梳妆台后面发现了第二个暗格，或者说密室。里面有很多奇装异服，不像是我认识的苏莉的风格，那些衣服有的设计得大胆开放，有的设计得高端精致，五花八门，都可以用来走秀了。

不愧是千面郎君。我留照取证。

证据足够多，但都是物品，我需要一个人，一个出轨的对象。

然后……这个密室设计得不错，可以用它做我后续想做的一切……

在苏莉的视角里，我变得越来越主动，每天开始主动去接她。她每次都说不必那么辛苦，自己会走云云。

呵呵，你不露出马脚，我才辛苦。

……

七、

追杀千面郎君的第六十天，我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背地里和苏莉乱玩的家伙。

这也是苏莉头一次带男人回家。

“你好。我叫李星哲，常听莉莉提起你。”这是那个男人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他扶了扶眼镜，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必须承认，李星哲高大帅气，休闲西装配金丝眼镜是经典的成功男士穿搭。

“莉莉很能干，我出国的时候，这家店都是她在打理，我想让你们加入进来，毕竟打工，永无出路嘛。”男人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气氛凝固了。

“莉莉说家里的事你决定，所以，我是来问你意见的，兄弟，三十万加盟可是友情价了，只要你俩好好经营，半年就能回本。”李星哲说起正事。

苏莉挽着我的手，美目一闪一闪，显然是盼着我做出“正确”的决定。

好好好，玩我的女人，还要来骗我的钱！

找个机会，都给你们杀了！

我尽力压制住杀意：“我觉得踏踏实实过日子，用劳动赚钱最好。”

李星哲缓缓道：“这话从一个无业游民嘴里说出来，可不太合适啊。”他眼神里的嘲讽已经要溢出来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苏莉先松开了挽着我的手，从脖子上卸下了工牌。

“星哲，现在莫雨是我的丈夫，希望你搞清楚这一点。你要对他，对我们有最起码的尊重，否则我会退出公司。”

苏莉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窗外的阳光洒落在她脸上，仿若纯洁的天使。

李星哲目光一闪：“苏莉！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非他不可！还说什么要拯救他，一个动不动就发疯的、打游戏的废物，有什么好拯救的！跟我走吧！要知道我也是有尊严的！我求你苏莉两次三次，不会再有第四次！”

听到这炸裂的发言，我大脑一片空白。

两次，三次……终于自曝了。

我突然释怀地大笑出声，疯狂鼓掌。

“很好很好，苏莉，你知道这段时间里，我足不出户，做家庭煮夫，是为了什么？”我盯着苏莉，双手狠狠地抓在她肩膀上。

“莫雨，别这样，你弄疼我了…”她奋力挣扎着，眼里含着泪。

“到现在还在装，装给谁看呀！”我发力一推，她依然如风中柳絮一般倒地，头磕在桌角，脸上又有鲜血淌下。

相似的场景再现，我又怎么会相信！

“贱人！千面郎君那一套对我没用了！”我又补了一脚，然后挥起了拳头，就要朝她脸上打去……

“你疯了！”李星哲反应过来，他身高体壮，把我拎起来撞到墙上。

“苏莉之前选了你，十分钟前还选了你，你就这么对她。”李星哲狠狠给我来了一记勾拳，我脸上火辣辣地疼又给我一记膝撞，刚刚还发疯不可一世的我，现在只能捂着重要部位疼得满地打滚。

而星哲正把苏莉抱起来，用纸巾拭去她脸上的血泪。

“莉莉，跟我走吧，跟这种男人，不会幸福的。”

“苏莉！”我怒吼：“你背叛了我，是你背叛了我！”

“无可救药。”李星哲正欲上前，被苏莉拉住了。

“莫雨，你让我很失望，我累了，不想被你拖着了，请原谅。”苏莉转身，跟着李星哲就要离开。

“你滚吧！贱货。”我望着她的背影狂吼。

她只是回头，眼中情绪很是复杂，有释怀庆幸，又有失落和遗憾。片刻，我听到了玄关闭合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我躺在地板上，也许是因为太累，颓然睡去。

八、

我在血泊中醒来，怀中抱着的是苏莉的尸体，一把刀从她后背贯穿出来，刀尖染血。

我惊恐站起，才发现我的胸前也被那刀尖所伤，而更恐怖的是，这是我从未来过的地方。

报警！还是找其他人？我犹豫了。

我拿起苏莉的手机，向李星哲打电话。电话铃声在附近响起，我在地上捡起一根带血的棒球棍，向铃声所在的房间走去。

推门而入，迎接我的是更血腥的场面。李星哲被挂在了衣架上，原本算是帅气的脸被划得不成样子，腿也被砍断成几节，哪还有那天打我的威风。

可从案发场景来看，无疑我自己就是凶手，可我毫无相关的记忆。

我庆幸没有报警，否则就把自己稀里糊涂地给送进去了。

我一边保护现场，寻找其他人作案的踪迹，可只是在苏莉的梳妆台前寻到一封信。

……

给我爱的莫雨：

我是苏莉。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或者说你们写信了。

一年前，你们出生了。事发突然。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大量困扰。

医生说，你的身体里住着三个人格，简单地说，第一个莫雨是个懦弱病娇的跟踪狂，在周一、周二出现，第二个莫雨偏执霸道的躁郁症，在周三周四周五出现，而第三个，才是我爱的莫雨，才是原本的你，在周六日出现。你们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爱我。

我们之前用了很多资源来治疗你，但都于事无补，第一个人格和第二个人格想要把你杀死，平分整个躯壳，我只好接受他们两个各自病态的爱，才跟他们谈判好出现的时间，让你我能在周末得以团聚。

后来的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每天只知道打那个刺客online，我想更好地守护在你的身边，于是也开始玩刺客online，我开始用千面郎君的身份，在游戏里左右逢源，学着如何操纵人心，投其所好，以练习适应那两个变态人格的要求，同时尽量减少和他们互动的时间。

莫雨，你不知道。为满足那两个变态人格，不让他们抹杀你，我真的付出了足够多，也真的很累。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你我在游戏里再次相遇，你又再次爱上了我。很快，在游戏里遇到你之后，我发现了人格转换的bug。如果你我一直在游戏舱里，没有在真实世界里睡眠，人格就不会改变，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变久，长此以往，另外两个人格就会消失，我们就又能够回到从前！

当时的我，才第一次明白喜极而泣是什么意思。

可好景不长，这个bug被那两个畜生发现了，他们逼我在游戏世界里杀死你，于是后面的事情，你也大概知道了。

到最后，我发现你也变了。变得自卑，多疑，变得懦弱偏执，变得和那两个家伙一样。你对我做的事，我其实都知道。

我也没想到，你会因为李星哲的邀请合作而对我使用暴力。在你的心里，我变成了一个贱货，不忠不义的女人。

你知道吗？就连那两个变态都没有这么说过我。

所以莫雨，我对你很失望，我要离开了。

对不起，我真的累了。不会对你再爱了。

2035年5月26日

苏莉

……

我忘记了我是以怎样的心情读完这封信的。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第二个人格杀死了苏莉，顺手把李星哲也杀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对苏莉的不信任，如果我可以相信她，就不会让她离开我，第二个人格也就不会动手。

都是我，愚蠢懦弱，还自以为是。

如此想着，我下意识地走上了天台。

今夜的晚星很少，只有几块屏幕闪着光，像是为我加油，欢迎我的赴死。

是啊，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呢，苏莉，我的苏莉为我而死……

一道流星闪过，我便虔诚许愿，如果有来世，一定要补偿她。

然后，我决定，随流星而落。

耳畔风声大作，我仿佛看到了苏莉，在向我招手。

原来死亡，才是解脱的彼岸。

我的世界，又一次暗了下来。

九、

我是莫雨，周围充斥着鼓掌声和喝彩声，让我很不适应，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感谢莫雨先生，苏莉女士作为游戏“缘灭双生”的第一组体验者，能跟我们说说游戏的感受吗？

“很感谢TX公司的信任，也很感谢公司让我体验游戏中‘妻子’和‘千面郎君’的角色，游戏的沉浸感很强，我是被系统强制退出的，剧情感人，角色可操作性也很强，体验了多种多样的人生，很刺激。”

说话的女士高挑而美丽，长得和游戏里面的苏莉一模一样。

我正想深深地吻上去，告诉她我爱她，永远不会抛弃她。

‘苏莉’伸出手，“莫雨先生，您真的很会玩游戏，您一人分饰三角，实在是太厉害了吧。”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灌入了大量的信息，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和眼前所谓的苏莉，都是游戏体验官，根本不是什么恋人关系。这次来TX公司就是体验新游戏，然后拿钱走人。

“彼此彼此，这个游戏让我几乎忘记了我真实世界的身份。体验感受真的很不错，有机会冲击最佳沉浸式游戏。”我面带笑容，毫不吝啬地夸奖。

一个老人缓缓起身：“未来公司的方向，就在沉浸游戏领域里深耕发展了，各位股东，可以投票了吧。”

结果显而易见，这个游戏的技术是革命性的，能让人100%沉浸，还有不错的剧情内容，老者的提议自然高票通过。

“感谢苏莉和莫雨先生不辞风险参与这次测试，TX公司一直爱才惜才，不知两位是否愿意长期合作？”老者向苏莉和我递了一份合同。

我毫不犹豫地签了约。生意嘛，就是要挣钱。

苏莉手拿合同，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白一戈先生，我来不是为了签约……”

“而是要，取你狗命！”苏莉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如此近的距离，“嘣”地一声，那个叫白一戈的老者的头掉了下来，血溅得满地都是。

接下来我看到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在会议室里面尽情地收割着人们的生命，看来这个‘苏莉’不只是游戏体验官，还是个刺客。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你不逃吗？”‘苏莉’的语气冰冷。

“凭你的身手，我逃得掉？不如欣赏你动手的风姿。”

“哼，挺会说话的嘛，那就赏你一个痛快吧。”她拿起枪，抵住我的眉心。

我想了很久，突然释怀地笑：“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还在游戏里？”

随着几声枪响，我的世界，再一次暗了下去。

我倒下了。也许会从另一个游戏舱里醒过来。

也许，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