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杨二臭正被同事围拢在车间的大门口。他们恭维着， 奉承着， 赞美着。那情景不像是二臭通过出徒考试，倒像是二臭刚走完过了两万五千里长征。他们看到带班班长从车间办走过来，又立刻把带班班长围拢起来。并小心翼翼地，严肃认真地，把恭维 奉承 赞美之词重复了一遍 。带班班长一时间也成了传奇故事里的英雄。

带班班长被大伙儿奉承恭维的忘了初衷，直到大家提出让杨建军请客，他才恍然。他准备招呼大伙儿各自回岗位上班后，单独跟二臭谈谈，因为他觉得二臭现在的水平很难独立完成操作。可大伙儿还没散开，电话就打到了离车间大门最近的分析岗位，要带班班长到调度室开会。

接下来当然是必不可少谢师宴了。别人六个月学成出徒后悄悄地顶岗上班，唯有杨建军——杨二臭八个多月才出徒，还要高调请客。当然他自己对外宣称的是:贺车，因为他买上摩托车还没来得及举行贺车仪式。

对请客花钱二臭是不在乎的，因为马上又到秋粮收购季节了，辛苦点儿赚个请客钱还是可以的。可是该请谁不该请谁是需要好好琢磨琢磨的。带班班长是必须要请的，樊红伟也是要请的，自己要好的狐朋狗友也是要去的，二臭这样想。可是别的呢?他觉得有必要请教一下带班班长，——他的这位有见识的师傅。

请客那天，带班班长刘智谋，——他的新师傅，授徒总策划，又变成了谢师宴的总策划，在他的精心安排下，二臭的亲师傅，干师傅，车间的技术骨干，车间德高望重的师傅，男的，女的，年老的， 年轻的， 稳重的，调皮的乌压压的去了一堆，整整安排三座才勉强坐下，差点儿把化工厂的小招待室挤爆。

宴席上烟雾缭绕酒气熏天的男人们坐了两桌，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坐一桌，那两桌男人中年轻调皮好动的坐成一桌，成熟稳重不善言辞的坐了一桌。当然女人中也有爱喝酒坐到男人们中间的，男人也不喝酒跟女们坐一桌的。

二臭和带班班长自然成了主角，他们被安排坐到一起。带班班长一会儿慷慨激昂地站起来跟大伙儿碰酒畅饮，一会儿又语重心长的坐下去劝说二臭，一会儿领导风范，一会儿师长尊容。时不时地指导二臭给师傅们敬酒，给同事们布菜。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喝了几圈酒，抽了几盒烟，只知道两间半的招待室里已是烟酒气熏天了。屋顶上那台旋转着电扇，墙壁上工作着排风扇，都用足了马力也没能把屋里烟酒味赶跑。倒是不时地把男人们这两桌的烟酒气，吹到不喝酒抽烟女人们的饭桌上，又把女人们饭桌上干净的空气，吹到了男人们饭桌上。总之，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抽烟喝酒还是不抽烟喝酒，无一幸免，都被这浓浓的烟酒味熏染着，刺激着，还一边高兴地说笑着，吃喝着。

带班班长看到大伙儿稍有消停，就变着花样让大伙儿喝，让大伙儿尽兴。他让二臭提起酒瓶，端上酒杯，一桌桌地，一位位地敬酒，他跟着后头。二臭每敬一个位，他都带着醉意介绍一下，末了再加上一句“建军年轻，请多关照”。乍看起来仿佛一个长辈正把自己的成龙快婿介绍给亲戚朋友似的。

介绍到合成岗位李师傅时，带班班长一脸认真地对二臭说：

“他可是咱们车间的地主啊！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家里的房子临着市场，一年的房租比两年的工资都高……。”

到铜洗岗位操作工王静时，他又调侃地对二臭说：

“资本家啊！他家男人在杨林村开了一个大煤场，西煤堵车来不了的时候，咱们厂原料科也得进她家的煤啊！”

……

带班班长也不觉口渴，二臭挨个敬酒，他挨个介绍。二臭敬酒到化验室杨素华，他先问起：

“杨姐，闺女还卖衣服吗？”

“……”

“卖衣服挣钱啊，听说赚一半还多，有眼光，会投资啊！”

“……”

“什么?又开了化妆品店，不错，不错”

此时，二臭虽有一些醉意，但带班班长和杨姐的话，却记到了心里，他想要是早知道杨姐卖衣服就好了。于是二臭也跟着杨姐搭讪了几句，问杨姐的女儿多大了，需不需找人帮忙卖衣服和化妆品……。

在杨素华这儿耽搁一些时间后，他们又继续往下进行。到一号二号压缩机操作工曹大兴时，带班班长又停了下来，拍着肩膀叫到：

“皇太子，你爹包着那么大的工程，你在咱们厂上什么鸟班?”接着又扭头对二臭说:

“你虽然是商品粮，但也未必比大兴强，所以不能跟他拼淘气，人家身后可是有个大梁在支着呢！……。”

曹大兴的爹曹春林，原来在县建筑工司上班，由于近年来建筑公司不景气，便拉了几个要好的同事单干起来。曹春林脑子活泛，能说会道，又会利用原单位的对外关系，所以他们几个人成立小型建筑公司很快发展起来了。他们承接个人修房建屋，盖学校，盖乡镇办公楼，虽说有些贷款，但规模却迅速的壮大起来。

这曹大兴能来化工厂上班也是他爹给镇政府盖办公楼时，从镇政府要的指标。二臭进厂不久就跟曹大兴玩在一起了，可对于曹大兴的家庭情况还是第一次了解。

带班班长和二臭挨个敬了一圈酒，地下空酒瓶和烟头又多了，烟酒味也更浓了，加初秋天的热气，男人们身上的汗臭气，使这个屋里越发变得五味俱全。女人早就不耐烦起来，可碍于带班班长的面子，又不好意思提前离场，只好在污浊的空气里跟他们耗着。

终于男人们也坚持不了，有几个不胜酒力的，刚想准备站起来上厕所，就摇摇晃晃的摔倒了，也有几个直接“哇”的一声吐到酒桌上了，有几个准备去搀扶摔倒在地上的那几个时，又摇晃不定摔倒在那几个人身上了……。

二臭和带班班长醉眼惺忪地看着桌子上爬着的，地上躺着的，嘴里吐着的，认为大家已经喝好了，所以挥着指挥家的手宣布:散场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