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繁华落尽时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以上是《红楼梦》第一回中疯跛道人的“好了歌”,大彻大悟后的甄士隐为此诗做的解读更为精彩: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中国四大名著之首《红楼梦》,在人世间走过了近五十载,对道人的这首诗以及之后甄士隐所作的词产生了诸多共鸣,让我感慨万千: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万个人心中更有一万个红楼梦啊。

相信不同时期的人读《红楼梦》内心体验和感受一定是不同的,青春期的孩子、爱恋中的情侣、婚姻中的佳偶、经历了人生波折的人们,而且读一遍与读十遍的收获也会有很大不同。

一切皆为空,世人却为此拼尽了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去追逐;一切都是暂时的,却又奢望企图长久拥有!昨日赢得别人羡慕的目光和蜂拥而至的愉悦升起的骄傲,或许就是今日潦倒的根源,更为未来的凄惨划上了危险的一笔。

乡宦甄士隐经历了女儿英莲的丢失,隔壁葫芦庙的一把大火更是把甄家也连带着烧了个精光,偏偏又遇旱年,战事不断,只得卖了田地携带不多的银钱和家眷投奔自己的岳父家。岳父名义上帮甄士隐买地置业,却从中克扣银两,尽弄了些荒地与他,至此甄家彻底家道中落!甄士隐寄人篱下,在冷言冷语之中度日如年。某日拄着拐杖挣扎着上街散心,偶遇道人并听到了这首《好了歌》,唱出了他的心声,甄士隐做了一番解读之后,毅然将道人肩上的褡裢抢了过来背上,也不回家,和道人一起飘然而去。

甄士隐看破了红尘,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年轻貌美、情色爱恋,一切都是虚幻,谁都无法长久拥有。世人也知道不可长久,却牢牢抓住不肯放手,唯嫌还不够多。更有甚者,有父母紧紧抓住自己的孩子,害得那小儿几乎丧失了基本的生存能力,还振振有词谓之“爱”,却不知此爱非彼爱,不仅不是爱,更是枷锁,没见过携一长链翱翔蓝天的雄鹰。

一切繁华落尽时,笑看世间风云变化,心中只需藏着甄士隐,即便是平凡的日子也可以变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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