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是上天的礼物】第二章 寄人篱下

也许我应该感激大伯大婶这么多年来,把我养大,感谢他们不管怎样都把我抚养成人,还让我读了大学。他们所做的一切,我都应该感激,是的,也仅仅是感激,却没有爱。

大伯家有三个女儿,在我去她家的时候,大姐和二姐都已经出嫁,只剩三姐还待嫁闺中。那时候三姐已经参加工作。按理说,我应该和家里唯一剩下的姐姐关系很好才是,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怎么也和她好不起来。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去了他们家让他们本来应有的和谐家庭多了负担她不高兴还是什么,反正那三个姐姐,我生活了10年的家庭里,姐姐们却跟我一点也不亲,甚至经常冷眼冷语。

大部分时间里,我看着三个姐姐漂亮的衣服,看着她长长的大辫子,看着她白嫩的皮肤,都不由得羡慕着,再看看自己冻的发红的脸,看着自己穿着他们穿过的衣服,自卑感就油然而生。

还记得刚去大伯家那会,是爷爷送我过去的,爷爷跟大婶说:这孩子耳顽(此处为方言,意思是很调皮的意思)的很。大婶紧接着就回了句:耳顽是缺打 ,来我们家她是耳顽不了了。还记得那句话吓到了我,从此去了大婶家就一直处处小心,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学会了看人脸色。

在大伯家漫长的岁月里,我从九岁开始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不论春夏秋冬。平时的洗碗,拖地,收拾房间这些家务活基本也是我做。我平时的乐趣,就是学习,读书,偶尔也会跟附近的邻居出去玩,但是一玩的久了,便会引来大婶一顿骂。大婶的骂声经常是歇斯底里,嗓门大的邻里邻居都能听得见,我一听到大婶的叫声,便像得了军令似的赶紧跑回家,生怕回的晚了再挨骂。

在此说说大伯大婶这两个人。大伯属鼠,是奶奶最骄傲的儿子,因为之前当过兵,是最早搬到城里来住的有钱人,至少在我们家族是条件最好的。那会大伯来城里参加工作,分配给领导开车,鉴于工作的便利,大伯在80年代初期就开着车到村里了。每次大伯一回来,村里的人就看稀奇似的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大伯是多么有本事,此时奶奶自然脸上最有光。大伯这个人性格倔强,认死理,平时不苟言笑,中规中矩。优点是做事认真,严于律己,不属于自己的利益从来不争。缺点是爱抬杠,嘴叼易得罪人,不喜欢开玩笑,说话喜欢一板一眼,字字珠玑,给人一种看上去就很严肃的感觉。正因为大爹有这样的性格,所以他震着我们家族里的每一个人,我也不例外。

我小时候怕大伯怕到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一瞪眼我就吓得直哆嗦,他说一我从不敢说二,他吩咐的事情,我绝对是不敢耽搁,跑得比兔子还快地去做。

大婶属牛,脾气也比较倔,属于那种脾气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那种,她平时爱说笑,笑起来也是响亮的,整体比较开朗。优点是爱笑,热情,正直。缺点是倔强,顽固,守旧,疑心重,喜欢猜测别人的心理。大婶也是个厉害角色,她一发火,不仅仅是我,三个姐姐也是言听计从。

去大婶家我是从三年级开始读书的,当时大婶家的二姐夫是我的班主任。依稀记得上学的第一天,我梳着齐耳的西瓜头,背着书包去了学校,同学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害羞又蹩脚地走向了我的座位。后来听同学们说,我刚去班级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的穿着很奇怪,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一直学习很好,基本没有任何人辅导过,没有谁督促过我的学习,但是我从小学一直到初中,都是班里前5名的尖子生。对于学习,我总觉得是爸爸给我遗传了好的基因,我的悟性很好,理解能力很强。我平时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写家庭作业,大婶那时候管的很严,一放学必须回家,不能去别人家或者在学校逗留,否则就要挨骂。于是我从小便是个中规中矩的好孩子,一放学回家赶紧写作业,基本没有什么课外生活。

但是我还是经常惹大婶生气,因为平时大伯很少和我说话,所以不会和大伯有什么冲突。主要是大婶,记得那会,我经常把大婶气的吃不下饭,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有一次,我看到院子里堆了好多废旧的铁块,还有纸板,塑料瓶等垃圾,堆的到处都是,看着就心烦。于是心里想着让收废旧物品的叔叔过来把这些垃圾收走吧。结果正在叔叔清点垃圾的时候,大婶下班回来了,一进大门便脸色大变,打发走收废旧物品的叔叔,二话不说就打了我,我委屈的憋着眼泪哭不出来,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她打完我后,我一直很伤心,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大婶告诉我,说我胆子大得出奇,敢私自领陌生人回家,也不怕陌生人偷了家里的东西,因为这件事,大婶居然好几天没理我。

后来二姐和大姐来我家,估计是大婶跟她们说了,于是她们一个个也都板着脸对我,似乎我犯了多大的错。自此我便更内向了,我很少和他们说话,她们在家里讨论的问题我一概也不关心,我开始喜欢独自呆着,最好没有大人在,我会觉得很舒服,只要一有大人在,我便浑身不自在,我总是找各种单独呆着的机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有开始,我变得不想回家,但是又不得不回,我每天在各种痛苦的挣扎中过着漫长的每一天。甚至有一次我想过离家出走。

小时候,大家都喜欢买小吃,看着小卖部里玲琅满目的东西,小朋友总是会驻足不前。记得那会大婶每天给我两毛钱,我拿着这两毛钱可以买两根冰棍。每次吃冰棍,我都会觉得异常香甜。但是别的同学还会买扎头发的头花,会买很多其他零食,放学后还会在学校门口买街边卖的小吃。我的钱不够,又忍不住那些美食诱惑。那会大婶家正好在院子南面开了个小卖部,卖些油盐酱醋之类的。我看着每天钱柜里的零钱一大把一大把,不由得便动了歪念,每天心惊胆战地拿钱出去买小吃。

有一天晚上八九点钟,大婶和大伯在家里看电视,他们看的频道我不爱看,于是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顺手就去小卖部里偷偷拿钱,第二天买小吃。从一开始的一天拿两毛,到后面一天拿3毛 5毛。拿的一多自然就露馅了,有天被大婶逮个正着。

大婶一边歇斯底里地骂着我,一边叫大伯过来看。我吓得浑身哆嗦,自觉理亏也不敢多说一句。只记得那会大伯用鄙夷的神情扔出一句话:“哼,现在偷钱,以后就偷牛,长大就是个贼,这样的娃娃不能要了。”这件事自此还没完,直到后来五爹,姑姑来大婶家走亲戚,大婶和大伯还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我只记得当时我的脸都丢完了,我抬不起头,当时那颗小小的自尊心碎了一地。此后他们都拿这件事来说笑,总说我这个娃娃胆子大的很。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拿东西了,我在大婶家更像是寄人篱下的小孩,丝毫没有一点家的感觉。

还记得一次,我忘记做了什么事,大婶跟我赌气两个多星期没理我,家里也没人和我说话,大婶生气躺在床上不吃饭也不做饭,大伯不会做饭,见大婶因为和我生气不做饭也不吃饭,于是终于忍不住跟我发飙了,他说了一句话,让我整整哭了一年,以后每当想起那句话,都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说:“你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让你来我们家是你奶奶的遗愿,我们没有义务一定要让你在我们家长大,你要是觉得能待着就好好待着,待不了可以另寻他处。”此话一出,我委屈的泪水便如泉涌,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只掉眼泪不见哭声。那种哭泣像是快要窒息一样。

当时那是晚上了,我一个人跑到门外的河边,看着河里匆匆流去的黄河水,心里想着要不就这么跳下去吧,但是还是没那个勇气。又想着假如我死了,那大伯大婶是不是要背着虐待我的罪名呢,我不能。另外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若再死了,我们家就没人延续香火了,我不能这么没出息。但是如果回去我几乎没脸在家里待着了,可是不回去我又能去哪呢?此时脑海里便出现剧烈的幻想,我想起曾经电视里也有孩子离家出走,跑出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我当时是多么想自己出去打工养活自己啊。可是我从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工作,想着迷茫的前路,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中。就那样左思右想不知过了多久,我还是硬着头皮回去了。

也许是大伯那句话太伤我了吧,从此我的心理就蒙上了阴影,我深深地觉得这不是我的家,人家没有义务要抚养我长大,我只是暂住在这里。以后我只能靠我自己,不论遇到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去解决。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里生根,发芽,甚至都长出了果实。我硬是记着这句话多年,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结婚以后那么多年都没有忘记。

自此以后我不管遇到任何事都不会找大伯他们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把这句话记这么久。

都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但是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忘不了那句话。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变得不爱听他们讲话,他们讲的道理我统统都只是应付一下,从来没有在心里认可过。当然大婶他们可能没有感觉到我的变化,因为我为了能长期在家里待下去,经常掩饰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表露自己的心迹,有什么想法我也很少和他们沟通。我总是强颜欢笑找话题,甚至是去讨好,去迎合大婶家里所有的人。包括三姐和二姐的孩子,我的小外甥也不例外。

这一切微妙的变化,也许大婶大伯从来都不知道,包括姐姐姐夫们,因为他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没人关心我这个外来的搅局者,我的叛逆,我的自卑,可能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个孩子跟他们不是一家人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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