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这么喜欢吃蘑菇啊,我上辈子是只兔子吧。
——引言
我能够熟练操作的菜谱里,有一道我一年四季都吃不厌的菜——白贝丝瓜白蘑菇汤,哦,记得点缀点香菜。
没错,就是这么没有技术含量,但我真的百吃不厌。
我太喜欢吃白蘑菇了,它在味道钻进我嘴里的时候,我仿佛成了草地上高高跳起的蟋蟀,拥抱着蓝天,俯视着草叶尖尖上反射着我的倒影的露珠,有种不可言喻的独属于春天的自在的味道。
别人不一定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我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我见过春天里肆意生长的白蘑菇——不是在工厂里,不是在种植基地里,就在粤北山区一望有际(都说是山区了肯定“有际”)的稻田里。
不,严格说来,是在冬春交际,一茬稻谷已经收了,难得有休养生息的时间的稻田里——果然,大地哪会有休息的时候。稻田里没有水,只剩下“禾苗头”,和迅速占据领土的各种青草。白蘑菇就是在这个时候冒头的。
它们成群结队地、拖家带口地出现,也不跟你打个招呼,只要你早上起来推开门,发现远处雾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你就该意识到,它们已经在你不注意的时候,长成了你绝对无法忽视的模样。
稻田从枯黄到长满青草,再到被白色的蘑菇占领,好像不过你推了几次门的时间。我小时候觉得,下雪大抵就是这样的场景:一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在一片绿色中尤其显眼。没有及时被摘走的奶奶辈儿白蘑菇,是已经撑开的伞状,有些甚至能看到灰色的褶子翻了起来;最适合食用的是“青壮年”白蘑菇,大而圆,肉多却又细嫩,一口一个,牙齿只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却丝毫不需要出力;还有许多刚冲破阻碍探出脑袋的小蘑菇们,一个个旺仔小馒头似的,个头虽小却很有精神。
村里十几岁的女孩子,基本是要早早起床,然后在太阳高高挂起之前,挑着一家人的脏衣服,到离家里……不知道有多远,我数了数,大概是会路过17块稻田这么远的距离……那么远的一条宽敞的小溪里清洗。我为什么会用宽敞这个词?因为小溪边要同时容纳好多人,不宽敞的话容易下饺子。
这个时候,是摘白蘑菇最好的时候。出门的时候带个塑料滤水篮,回来的时候顺手捡上一篮子,拿回家刚好灶上的粥也快好了,将白蘑菇洗洗切切丢到粥里,再加点姜丝……如何是好啊?舌头真的被鲜掉啦!
大概从我上大学之后?家里的稻田就长不出蘑菇了。那些今年还偷偷蓄力准备明年去外面看看的小小的菌种们的生命,可能消失在了化肥和农药的双重作用下,消失在了又一条或还是那一条岁月长河里。但它们又留在了我的记忆里,留在了我的味蕾里,留在了我的遗憾里。
它们奋力生长的时候,肯定不会思考自己的下场,到底是绽放之后又枯萎在田里,留着生机等待下一次机会;还是在自己最饱满的时候,被摘走变成盘中餐。它们哪里有时间想这些啊,它们只想用力用力再用力,挣脱大地的束缚,离开无尽的黑暗,感受一下阳光那和土壤不一样的温暖,看一看摇曳的风,听一听虫鸣鸟叫人间喧闹。呸,那才不是人间喧闹,是世间喧闹。它们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人间。
我怎么这么爱大自然啊?
我怎么是这么爱大自然的啊?
我爱它感受着它然后吧唧一口吞进嘴里。啊,真是混账又可爱啊。它也可爱,它们也可爱,我也可爱,谁让我也是大自然的一份子呢?
只是可爱的生长在稻田里的那个它,也许再也不会和可爱的我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