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风水先生

头天晚上多贪了几杯，穆栋才直到第二天大家都吃过早饭的时候才醒。他胡乱地用毛巾擦了把脸，抓了一个馒头，边咬边招呼黄掌柜，还有穆家老二，老三跟他一起去看那片荒地，并吩咐带上大尺、铁锨和纸笔。

穆栋才招呼他们找出村寨的四门，把测量的数据仔细地记录下来，并根据尺寸勾画出村寨的草图轮廓，俨然一个考古先生。当全部数据出来后，他们才发现这是一个沿中线一个十字交叉的大街，直通东西两门和南门，唯独没有北门。也许原主人对北方有什么顾忌，才故意不留北门？穆栋才心里猜测。

穆栋才是一个十分崇尚古代智慧的人，他认为原主人这样设计，自有他们的道理，他不愿打破原有的格局，决定按照原布局重建。根据兄东弟西的习惯，将十字街的东北这一块留给自己，西北西南两块分别留给老二和老三。东南方为三家共有，得给孩子们建个学堂，要后代子孙有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穆家以前世代经商，经商毕竟没有做官荣耀，穆栋才要改变穆家的观念，要后代们入仕途，要入仕途就得有学问，以前自己就吃过这样的亏。他还要在学堂旁边建个花园，孩子们读书累啦得有一个玩耍的地方。他要把寨墙重新拉好，把环城河外边修一条路，把三个寨门都连起来。对啦，在南门要修一条大路，把寨子同官路连到一起，后代们出门方便。

穆栋才站在一处断墙上，规划着新寨的蓝图，瞳景着穆家的未来。他知道要重建这座寨子，需要大量的银子，他不缺银子，在他带来的四辆大车上，有三辆都装满了银子，还有一箱山西同泰银号的银票，他需要一个环境，一个有利于施展自己才能的安全环境。在山西老家，就是因为一次无意间的露财，招来当地官府和土匪的威逼追杀，不得已才远走他乡，这教训让他永生难忘。老天总是眷顾，护佑着穆家，这块荒芜了几百年的地方，好像专为穆家留着，父亲的去世，儿子的降生，都发生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冥冥中昭示着它与穆家的缘分。难道世上真有机缘巧合，是福还是祸？穆栋才心里没谱，他突然想到，应该请人给看看风水。

穆栋才把老二招到面前：“二弟，你还记得那个风水先生的家吗？”

“记得。”老二回答道。

“明天咱俩去他家，请他再给咱看看这里的风水。”穆栋才小声说。

穆家老二点了点头。

第二天两兄弟起了个大早，三十多里地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

老二指了指前面：“哥，就是这个村，风水先生家住村东头。”

还没进村，就听见村东头传来悲戚的唢呐声和断断续续的哭声，老二有些吃惊：“哥，好像是风水先生家的方向？”穆栋才心里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正是风水先生家在办丧事，向邻居一打听，原来今天是风水先生去世的第三天，按照当地风俗，今天齐客。穆栋才惊得半天没有缓过气来，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他吩咐老二就近买了些香烛纸钱，两人行礼后倒头痛哭，穆栋才想到那天风水先生留给自己的话，更是悲痛不已，他本来对风水先生说过的道破天机会短阳寿的话不以为然，没想到报应这么快来到。风水先生明明知道道破天机将自损阳寿，还冒死告诉破解之法，他是因穆家而死，想到这里，悲从心起，竟在灵堂上放声大哭起来。

孝子们磕头谢客后把穆栋才扶起，穆栋才收起悲声，含泪问道：“先生是如何去世的？”

风水先生的大儿子答道：“前段时间家父被穆家接去看阴宅，回来把一锭银子交给母亲，母亲问他一辈子从没收过人家的银两，为何这次收人家如此大礼？面对母亲的责怪，家父也不解释，只是一人独喝闷酒，第二天就一病卧床不起，直到前天仙逝。”

穆栋才这才得空打看了下风水先生家的住房，堂屋三间，两间厢房，都是土胚草舍。先生的后事也安排得十分简单，不但寿屋是白茬薄皮，就连普通人家都要操办的纸人纸屋纸车纸马都没有准备，看得出风水先生一家确实是生活拮据。

穆栋才从怀中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先生一生不敛钱财，但我们也不忍看着先生如此寒掺的离开，这二十两银子你们先拿去用，要是不够只管开口，总之要把先生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

风水先生的大儿子急忙跪下磕了一个响头道：“先生的美意我们全家心领，但这银子万不敢收！”

“为何？”穆栋才疑惑地望着他们。

“先生有所不知，家父一生清贫，从不收受馈赠，他老人家要是肯收人家的钱，不说富甲一方，家财万贯也是有的，晚辈不能坏了家父的一世清白。”说完把那桌上的银子全数还给了穆栋才。

穆栋才接过银子，面露尴尬。

只见风水先生的大儿子从里间取出一锭银子放在穆栋才面前说道：“家父临终前交代过，就用这锭银子为他打理后事，还要我们善待忙客，所以我们家只能紧打紧算，能简就简。”

穆栋才拿起那锭银子，只见银子底上打着“太原同泰银号”的印戳，知道就是那天给他的那锭银子，当时自己还以商人的心理揣摩风水先生。正是先生知道自己的阳寿已到，才破例收了这一锭银子，来为自己办理后事，穆栋才想到这里，内心无比愧疚，眼泪如断线珍珠再也控制不住。

孝子们围过来好言相劝，穆栋才方止住哭声道：“都怪我穆栋才性急，不该大冷天把先生接过去看风水，不然先生也不会得病，更不会离我们而去。”

风水先生的大儿子闻听此言问道：“您就是穆先生？”

穆栋才答道：“本人正是。”

风水先生的大儿子说道：“家父去世前给穆先生留下一封信，嘱咐我一定交给你。”说完从供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封好的信封交到穆栋才的手里。

穆栋才吃惊地望着手中的信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穆先生亲启”五个大字，结结巴巴地问道：“先生没留下上面话？”

“我当时也问过家父，如何把信送给穆先生，他只说三天齐客的时候，您自会来取。”风水先生的大儿子解释道。

穆栋才听到这里，只感到头皮发炸，望了望眼前的那口白茬棺材，心里自问，躺在棺材里的究竟是人还是神？他把风水先生留下的那封信揣到怀里，重新给风水先生上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带着老二急急地告辞了。

他们一口气走出几里地，才停了下来，穆栋才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小心拆开，抽出信纸展开，里面是一张图，仔细一看，让他吃惊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是一张建筑设计图，地形，尺寸，包括他设想的街道，学堂，花园都一点不差，而且细节都一一设计了出来，所不同的是风水先生在东西南门的上面分别标出“穆家寨”三个大字。

穆栋才拽住老二面朝风水先生居住的方向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口中念道：“也不知先生是哪座神仙下凡亲临点化，天佑我家，穆家永世不忘先生相助之恩，从此穆家将永立先生牌位，永世供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