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曼的“媒介批评三部曲”《童年的消逝》《娱乐致死》和《技术垄断》是媒介环境学的经典之作,大体上反映了他媒介理论和社会批评的思想轨迹和不懈追求。《童年的消逝》叹息电视文化抹杀成人和儿童的界限,《娱乐至死》控诉电视对读写能力的威害,《技术垄断》高呼“狼来了”,揭示唯科学主义和信息失控的现实危险,指控技术垄断对美国文化和人类文化的危害。
粗线条地说,传播学可以分为三大学派:经验学派、批判学派和媒介环境学派。经验学派注重实证研究,长期雄踞北美的传播学界。批判学派的代表有德国法兰克福学派、英国文化研究学派和传播政治经济学派,以新马克思主义者和其他左翼学者为骨干。媒介环境学发轫于20世纪初的相对论思想,经过三代学人的开拓,已然进入传播学的主流圈子。
波斯曼本人给媒介环境学下过这样的定义:“媒介环境学研究人的交往、人交往的信息及信息系统。”具体地说,媒介环境学研究传播媒介如何影响人的感知、感情、认识和价值,研究我们和媒介的互动如何促进或阻碍我们生存的机会。
波斯曼对技术和文化做了这样的断代:工具使用文化从远古到17世纪,技术统治文化滥觞于18世纪末瓦特蒸汽机的发明(1765)和亚当·斯密《国富论》的发表(1776),技术垄断文化滥觞于20世纪初。
技术垄断在医疗工作中的表现是:医疗设备越来越好,医术却不一定提高,医患关系不一定和谐,医疗事故不一定下降。医患双方都过分迷信技术设备,医生的倾听和经验的判断、患者的主诉,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他抨击唯科学主义:“唯科学主义不仅是技艺的滥用,比如量化问题,比如毫无意义的数字问题;唯科学主义不仅是把人类经验的物质领域和社会领域混为一谈的问题;也不仅是社会研究者声称把自然科学的目的和程序用来研究人间事务的问题。唯科学主义包含这一切,而且还包含了更加深沉的东西。它是一种绝望中的希冀和愿望,归根到底是一种虚幻的信仰……唯科学主义是技术垄断论的大错觉。”
回顾整本书,觉得比较有趣的就是作者不停提请注意的技术造成的文化危机。在全文的论述中,比较核心的有几句话,首先就是“每一种工具里都嵌入了意识形态倾向”,这让工具在迭代的时候造成了意识形态的竞争,从而带来了技术垄断时期的文化危机。技术和文化存在一种博弈关系,而当科技终于冲垮了宗教的宏大叙事的时候,人们陷入了无道德源泉的迷茫里,沦为科学的信徒之后,建立在唯科学主义至上的技术垄断就出现了。这也是所谓“人们寻找代替性的道德权威源泉”,而把科学作为“无懈可击的道德源泉”就是唯科学主义。它企图用标尺衡量一切,也就造成了信息的过溢,限制信息流的机制被冲垮,人也被物化,而当它对别的崇拜丧失敬意之后,符号成为了追逐数字和利益的工具,文化符号也就被委琐化了。这就是本书最后提议的教学计划框架力图对抗的东西——符号的耗竭。“一切文化都必须要有叙事的故事”,而所有叙事都“有自己的形式和情感特征”“有表达自己形式和特征的符号”,所以我们要牢记符号,成为有爱心的斗士,这也是作者勾画出的身处技术垄断社会中与无效信息流和唯科学主义对抗的有效道路。
环顾四周,人们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逐渐沦为技术和信息的奴隶,淹没于无序信息泛滥的汪洋大海,这正是技术垄断所带来的的现实威胁。当我们整日面对各种尺寸的屏幕或工作或娱乐的时候,当我们掌握多种应用软件却常常提笔忘字的时候,当我们为了更好的赚取钞票而努力将自己培养成为适应现代教育生产线的合格产品的时候,中国已经陷入传统文化与社会信仰极度缺失、集体价值观扭曲崩塌的尴尬境地,整个社会都在浮躁中升腾,就要化为虚无的尘埃。失控的技术增长毁灭人类至关重要的源头,它造就的文化将是没有道德根基的文化,它将瓦解人的精神活动和社会关系,于是人生价值将不复存在。总而言之,技术既是朋友,也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