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橱里躺着的一条黑色的围脖抱着我和你的回忆。
我轻轻地伸手够着它,掂量着这条时重时轻的围脖,掂量这些年来酿熟了的情感。
我记得教学楼前栋的新老关系。
在我转进那个班的时候,我被套上一个不用多说的光环,还抢了你的班长头衔。我记得那个时候的我还满身的侥幸之气。你却没有被气到,反而是跟我一起维持着班上的秩序。班长每周五最后一节课下课都要进行琐碎的周末总结和“文明之星”的评比。那个无聊的周末总结和独裁的评比,我总爱偷懒,把事儿揽到你这个“为同学俯首”的老牛身上。买评比的礼品,我也爱拉着你一起去,去校门外的超市挑东捡西。我曾笑言,老新班长搭配,干活永远不累。这当然,也不仅仅是笑言。
我也记得某段时间的不安忐忑。
分班你去了后栋教学楼,而我依然留在前栋。那个时候不止一个人在我耳朵里吹风:你喜欢我。那个时候,我还真是谈情色变,一下子对你惶恐至极。以至于那个时候我很少见你,很少跟你说话。从小起被灌输“读书不能谈爱”思想的传统好学生的我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尽管我不知道这股风的虚实强弱,于是总会刻意躲着你。现在看来真的是一段趣事。你说,当年并没有喜欢我;我说,当年的我们还真是可爱。
我记得之后的分班风波又把我们搅到了一起。
永远前后左右桌的我们似乎撩开了所有之前有的没的嫌隙。在没法避免说话的地理位置面前,我们的情谊一段段增进。我总会在你面前哼唱许嵩的歌曲,而似乎你也是受我的感染才听许嵩的歌。我和我“娘”的关系确立在初一之早,你横空出来要当我“姨”。当时轻狂的我当然不肯就伏于你单方的“无理要求”,你却依然死皮赖脸地一直唤我侄儿。还好,我还有左耳进右耳出的特异功能,轻松过滤掉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那年毕业,我们要一起拍张纪念照,你却嫌弃我的衣服不好看要我换件衣服照。死要面子的我可不会轻易纵容你,于是“不照就不照,没啥大不了”,你也是气不过,也就没照成。就算直到现在,咱俩还没有一张两个人的合影,但小小的相框,能否框住这不羁的情谊,我想,也没人知道。
我记得校门边小房间的糊味里的苦笑。
我们默默地坐在大致20平米的小房间,仰望着那一双要招待客人的眼睛。姚老师的绝活可不是瞎说,一两分钟,一桌横空现世的热腾腾的菜,当然,还夹杂着黑色的苦味,还有砸吧着嘴的无奈。“这个还是不好意思,煎过头了。”话语直指碟上黑黄交间的荷包蛋。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憋不住想笑。结果你来一句,“没事,你吃吧,反正我爸还给我准备了饭菜,我回去吃也行。”“那可不行,这可是姚老师亲自做的。那你还是要一起吃完的。”我低身轻声说道,便拉着你一起吃。炒和着调侃话语的黒糊荷包蛋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入嘴。笑语中我们还各自吃了一小碗饭。每一次去上湖中学,我几乎都是拉着你一起去的,你也拿软硬兼施的我没辙,“屈身”同我前往。我们就是这样毫无知觉的重叠着不大不小的步子,向前走着。
我还记得晚自习间隙两栋楼之间的串班。
倚着扶栏,黑幕与灯光的交界处,我们总是可以谈天说地。我大可以放空一颗心跟你掏心窝子,你也可以无惮不羁地跟我煽着心语。那段时间熬过一天的劳累困顿之后,还得“风尘仆仆”穿越两栋楼去给你无优惠的“补课”。不过看你在一道简单的物理题面前绞尽脑汁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趣。甚者,我最欣赏的,还是你那不懂装懂的样子——一张稀里糊涂的恍然大悟之脸。由此我也会褪散掉很多东西。就是那样日常的交流,我们可以谈笑,也可以谈哭。
我也记得那几张泛黄的纸页。
你说第一次看见我哭鼻子是六年级的我考试掉榜,然后又是初二生地会考失利的眼泪横飞。那个时候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如同一捅就破的纸张,往往还浸在咸苦的眼泪里。然后看着你一笔一笔从06年写到13年的“纪实”,我还是不争气地看哭了,一种情感的强烈冲击。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打下“在你面前只准笑不准哭”的桩,静静数着固默的桩渐扩的年轮。你也见过我最脆弱的时候,我却渐渐在成长为最坚强的我。我们之间,就像每一本书的扉页,空白的意蕴远远大于密密麻麻的字承载的延伸。
我记得更多的,是我们的平常。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但酝酿出的情谊醇香醉着我心。
轻轻抚摸脖子上的黑色温暖,心中荡起间隙不平的涟漪。
一条黑色围脖,一条你的一针一线,一条我的满满体温。
————写于2016年1月4日
————陈志杰——《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