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千图网
1
“阿远，尝尝这个，我最喜欢的。”
苏敏拉笑容满溢，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只虾，贴心地放进了刘志远面前的蘸料里，“你就该多吃点肉，都瘦成什么样了。”
隔着氤氲的雾气，倪佳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暧昧，它从苏敏拉的眼睛里发出，但被刘志远有意无意地忽略。他点头一笑，反而抬手叫来了服务员：“来一份五花肉吧。”
五花肉是倪佳的最爱。
对肉类，她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好。童年时代的缺失几乎能化作一半基因，被牢牢地刻在骨子里。
与之对应的，是她对鱼虾反感，因为那种咸腥连接着从前，总会让她想到母亲那张阴郁的脸。
可当烫熟的肉片被夹到倪佳碗里时，苏敏拉却惊叫起来：“天哪亲爱的，你吃肥肉？”
倪佳张嘴正咬，动作瞬间被凝固为静态画面。但二分之一秒后，她干干脆脆地把五花肉塞进嘴里——带着几分赌气和挑衅。
刘志远有些尴尬，只好干笑两声算是打圆场。
苏敏拉摇摇头：“女孩子嘛，还是要多注意形象的。”
边说边用眼角余光去扫倪佳：“佳佳，我说了你别不爱听，你看你这个身材，还是要懂得控制自己。额，皮肤也有点黑，面膜水乳都要用起来呀，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谢谢。”
倪佳埋头吃肉，眼皮也没抬一下，暗戳戳地表示你的话只是一阵耳边风。
苏敏拉并不计较，反而自顾自开启下一个话题：“小姑娘谈恋爱不能只顾自己，也要好好疼男朋友才对。你看阿远，平日里就靠几个馒头打发自己。啧啧，我都心疼了……”
这话出口，倪佳便有些坐不住了，委屈不忿都涌到了嘴边，她想大声喊叫：我不也是这么过的吗？我就不难过吗？但转念一想，又认为家丑不足为外人道，故而只忍住憋屈，可眼眶却倏地红了。
刘志远当然知道女友的心思，急忙三言两语岔开话头，这才把艰难的一顿饭吃到尾声，做了一个还算体面的告别。
苏敏拉似笑非笑意味深长，一句“再见”拉得悠长而妩媚。
2
那天晚上，倪佳又哭了一场。
她认定苏敏拉对自己的男友有所图：“你瞧她那眼神，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
女人是最看得清女人的，同类相通使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而那种敌意饱含着攻击性与掠夺性，具体表现正是若有若无的贬低。
刘志远哑然失笑：“她怎么可能看上我？也只有你这个傻妞会把我当宝。”
说着便把倪佳揽入怀中，声音低了语调也温柔了，他喃喃讲着平日里极少说出口的真心话，甚至还道了歉：跟着我，你受苦了。
语言似也有种神奇的力量，倪佳听着听着，一颗心就缓缓化开，经历过的难堪和痛苦也都既往不咎了。两人相拥着站在窗前，看看万家灯火、聊聊生活工作，把未来的房子装修说了一遍又一遍：床要两米的，墙要刷成鹅黄色，过道布置成照片墙……
趁着女友高兴，刘志远提议道：“国庆咱们回去一趟吧，正好是中秋节，我爸妈早就想见你呢。”
这倒不是假话。
刘家父母已来了好几个电话，村里的光棍与日俱增，他们也开始对儿子的婚事焦虑不安。在使命感与危机感的双重压迫下，见见未来儿媳就成了最迫切的事情。
倪佳哦了一声，回身却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不去不行吗？”
“不行。”刘志远故意板起脸，“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听起来似乎也很有道理，那一刻温柔缱绻，倪佳生出“妾拟将身托以”的宏愿，把自己的余生和刘志远紧密联系在一起。这么一想，她便含羞带怯地点了头，暗自幻想起见公婆的种种场景与细节。
“好，那我马上去买票！”
刘志远欢天喜地开始行动，仿佛是怕倪佳忽然反悔。
3
为这一趟回家，刘志远做足了准备。
主要还是物质方面。
他拉着倪佳跑了许多地方，将地方特产狠狠装了三大袋，又特意赶去商场，给父母买了身体面衣裳，还特地交待道：“到时候就说，是你的心意。”
钱似乎也花出去不少。
倪佳默默算了一笔账，不由又担忧起下个月的吃穿用度，可男友欢欢喜喜准备着衣锦还乡，她实在不忍心去破坏这份幸福。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罢。
9月30晚出发，夹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倪佳带着四分欢喜六分慌乱，对那个即将与自己产生联系的家庭满怀好奇，却也带着一丝丝恐惧。
还有就是，她没把自己的去向告诉母亲，做惯了乖乖女，多少会对这样的“叛逆”惴惴不安。
刘志远显然没看懂女友的心事，只当是头回见公婆紧张，所以也自顾自呼呼大睡，并不太把她的不安放在心上。
倪佳在铁轨的撞击声中失眠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捱到了离未来婆家最近的火车站。此时天刚蒙蒙亮，距离刘家所在的小村庄，还有大约200公里路程。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坐大巴又转了小面的，累了个精疲力尽，终于赶在午饭前到达。
但一进门，倪佳就被未来公婆的阵仗吓了一跳。
小院中已坐满人，八仙桌摆了五六套，大人小孩围坐四方，齐齐地把眼神投向了推门而入的刘志远和倪佳。与此同时，打招呼的声音也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有两个眼疾手快的小伙子已接过倪佳手里的行李箱，一口一个“嫂子”地叫开了……
于是，倪佳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忐忑入了席，仿佛已当了回简单版的新娘子。
她面红耳赤又羞又躁，但刘志远被拉去了男人桌，围坐在倪佳四周的，全部是她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