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北方 第十一章

Act 11 锐卒破阵

刘库仁昏沉间来到一片荒原,枯草连天。他跟着敌人一路追,胯下乌桓马忽然一声惊嘶,前蹄猛地踏空——身侧竟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暗谷。

起初坠落得极缓,他甚至能看清周遭:干燥的苔藓狍子、枯叶碎片、岩壁凹处的鸟巢在身旁悠悠漂浮,恍如沙场遗落的碎影。可转瞬之间,下坠之势骤然加急,风声在耳畔呼啸如雷。他急欲挣脱马身跳离,双脚却像被铁钳锁住,死死钉在马背上,分毫动弹不得。

渊底忽然翻涌起无数黑影,细看竟是历年斩杀的敌骑幽魂,个个青面獠牙,枯瘦的手爪纷纷抓来,撕扯他的脚踝。正惊惶间,他猛地发现自己竟也混在那堆幽灵里,而此刻陷入困境、挣扎着想要爬上去的人… …却成了可足浑拓骁!

“不好!”刘库仁失声惊叫,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帐外风雪正急,帆布被打得噼啪作响,身下 毡垫早被冷汗浸透。手边马槊不知何时翻落在地, 他恍惚难辨:是噩梦攫住心神失了听觉, 还是马槊坠地的 “当啷” 声,恰与风雪呜咽重叠,被彻底掩住了?

刘库仁心头萦绕着不祥的预感,他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下令撤军,回防石子岭。

他令可足浑拓骁的骑兵军队从前锋改任后卫,负责殿后牵制秦军,以保障全军有序撤离。而传达这道军令的,是他的亲弟弟刘眷。


可足浑拓骁视线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位绝无可能传错令的刘眷,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下,嘴巴半张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胯下的战马似是感受到主人的焦躁,喷着白气,不安地刨着蹄子。

“我军分明占了上风,弟兄们嗷嗷叫着要乘胜追击,怎么会是撤军?”——可反驳的话到嘴边全堵着,最后化作一句带着不易察觉的犟劲的请求:“只需再冲一轮,定能剿灭邓羌和张蚝!”

刘眷没接话,只是高高举起刘库仁的令牌。

“得令。”可足浑拓骁伸手接下令牌。

浊云吞日天地苍,男儿意气傲冰霜。可足浑拓骁环顾四野,尽是白茫茫一片,脚下的土地冻得硬邦邦,踩上去咯吱作响。身后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显然能从他们紧攥兵器的手、结着冰碴却依旧坚毅的脸庞上,读到同自己一样的不甘。

突然他的心里冒出个疑问,为何刘库仁偏偏让刘眷来传令?

其一自然是因为这道命令重如千钧,必须由刘库仁身边最值得信赖的亲信来传;其二可能是传递的内容过于荒唐,让人不由心生怀疑,传令兵出面恐不足以打消顾虑。

其三,最让他心头发紧的,是这里或许藏着试探!毕竟他是前燕国的降将,纵然眼下身居要职,那层“外来者”的薄纱终究没完全揭去,那份信任也始终带着折扣。刘眷这趟来,未必只是传一道军令那么简单,他会带着审视的眼睛,细看可足浑拓骁接令时的神色:是坦然领命,还是眉宇间藏着半分犹疑,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迟滞,都可能被解读为阳奉阴违的苗头。

想到这一层,可足浑拓骁顿觉后背一凉。军令如山,此刻的他只能像被勒住缰绳的烈马,硬生生收住所有翻腾的念头。

待刘眷的人马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可足浑拓骁攥紧拳头,带着压抑到极点的力道狠狠砸在身旁的胡杨树干上,“咚”的一声闷响,梢头一大捧蓬松的积雪应声坠落。

仿佛连老天都在呼应他此刻翻涌的情绪,又一件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远方的地平线处,雪尘滚滚升起,黑色的旌旗在风中翻卷,沉闷的马蹄声混合着越来越清晰的呐喊声,重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是张蚝!”有人失声惊呼。

撤退的秦军,竟杀回来了。

前秦猛将张蚝,率领小股精锐骑兵三百人,如决堤洪水,瞬间撞进代军营地。

这群“死士”手里握着的不是马槊、不是利剑,竟是长柄狼牙棒!棒头带着尖刺狠狠砸向代军战马的颈甲缝隙,甲片瞬间变形开裂,战马痛得整个身子直立起来,重装骑兵们从马背上摔下来,甲胄重重砸在地上,震得雪沫飞溅。

剑走一线,棍扫一片。作为杀伤力强化的重型棍棒变体,狼牙棒延续了棍型武器“大范围打击”的特点。数百支狼牙棒挥舞之间,人马哀嚎的惨响混作一团,整排整排的人成片倒下,代军阵型被撕开一道扭曲如蛇的Z字缺口。

张蚝这波“以快打慢”的闪击,不求步步为营的拉锯, 仅凭雷霆万钧的突进,用速度撕裂对手的防线,以狼牙棒的精准打击重创敌军铠甲,将 “兵贵神速” 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没等可足浑拓骁反应过来,张蚝的骑兵已齐刷刷地掉转了马头,像潮水般迅速退去,背影在一片雪尘里只留下模糊的轮廓。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仿佛从未真实发生过。

“这不是挑衅,是赤裸裸的羞辱!为何转瞬又坠入几年前被秦军撕碎阵型的梦魇?当初投奔新主,自认实力已脱胎换骨,此刻才知‘变强’或许是错觉。难道是张蚝藏了底牌,害得我误以为石子岭开战以来取得的优势都是真的?”怒火与疑惑同时在可足浑拓骁心底蔓延。

实际上,张蚝这支敢死队非比寻常——其骨干成员历经灭燕、灭凉关键战役的淬炼,或地道夺城,或夜袭敌阵,总能趁敌不备发起致命冲击。

可足浑拓骁心头发慌,六年前璐川之战的阴影骤然浮现:邓羌、张蚝这对双子星正是这般在燕军阵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难道,噩梦又要在此刻重演?记忆里的绝望感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滋生。一秒钟后,他做了一个直接左右石子岭战役最终结局的关键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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