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北方 第十章

Act 10 恃胜而骄

“大王要亲赴石子岭?” 燕凤略带吃惊地问道,手中的竹简险些滑落。

“听闻洛垂吾侄连战连捷,西路秦军已露败象!此天赐良机,若不趁势挥师合围,聚而歼之,更待何时?”拓跋什翼犍言语中难掩兴奋之情。

公元376年,冬至,云中郡(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代国府邸。东侧的宗庙之内,烛火通明,香烟缭绕在列祖牌位间。战乱时节,祭祖活动仅维持了半个时辰,匆匆收场后,代王拓跋什翼犍欲即刻发兵奔赴石子岭。

“大王龙体尚虚,元气犹待调养。目下石子岭战局扑朔迷离,虽有捷报迭至,然邓羌久经沙场,智勇双全,绝非易与之辈。彼方暂挫锋芒,实难断言已呈颓势。若此时轻动王驾、贸然亲征,恐有不测之险。还望大王三思!”

“哈哈哈,燕卿多虑了。汉家典籍言‘谋定后动’,此言甚善!却不知吾等草原狼最懂‘伺机而动’!秦军引以为傲的弓弩方阵、霹雳战车被孤的铁骑一一击破。在代北甲骑具装的凶悍战法前,秦军显然毫无招架之力!”拓跋什翼犍朗声大笑。

庙外传来清脆而坚实的“咚咚”声,是皮靴踏在方砖砌成的台阶上的声响,在空荡的廊柱间回荡。

“谁?”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阳光斜斜切过门槛,一道狭长的光斑如孤狼般匍匐爬进殿内。

“父王,是儿臣。”拓跋寔君双膝触地行稽首礼,鬓边的索头辫上系着铜铃,轻晃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什翼犍抬手示意平身,却猛地一阵咳嗽。"咳咳~吾儿今日祭祖为何来迟?"

“南部战事告急,乌桓诸部却阳奉阴违,频以辎重未至、地势不熟等由推诿避战。孩儿周旋其间,疲于应对,屡为琐事牵绊。” 拓跋寔君掸落裘帽与玄色袍服上的霜雪,缓步迈向祭台。

他佝偻着背,在殿内行走时脚尖先轻轻点地,随后脚掌缓慢碾过地面,如同野兽在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

时年三十六岁的拓跋寔君,身为代国君主什翼犍的庶长子,凭借宗室身份居于高位,与刘库仁一同担任“南部大人”之职,负责监察乌桓部落民政事务、征收赋税以及协调民族关系。然而,在什翼犍眼中,拓跋寔君“禀性愚昧”,全然缺乏政治上的敏锐与智慧。他推行简单粗暴的“高压苛政”,使得归附的乌桓部众苦不堪言,上下怨声载道,乌桓与拓跋部之间也因此时常产生矛盾冲突。无论从血统还是能力上,什翼犍未曾把拓跋寔君纳入立储的考虑范围内。

正殿中央的祭台上,摆放着代国历代先祖的神龛和牌位。始祖拓跋力微的牌位居于正龛,百世不迁。拓跋寔君右手擎起祭祀用的青铜酒爵,以左手无名指蘸酒、朝虚空轻弹三下。酹酒完毕,他将余酒呈半弧倾洒于祭台,随后朝着先祖们恭谨行礼,口中默念祷词。

燕凤立于一旁,目光紧紧盯着祭祀流程,总觉得有哪里与礼制不合。他眉头微皱,面露疑惑,却一时说不上来。待拓跋寔君行礼告退,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燕凤心头猛然一惊,心中暗呼不妙——方才的祭祀顺序遵循的是鲜卑传统旧俗,竟与什翼犍推行的汉制全然颠倒!

拓跋寔君未先行礼便贸然酹酒,看似疏漏,难道是借祭祀礼制的错乱,对汉制嫡庶礼法公然挑衅、向嫡出继位的正统性发起挑战?

“但愿是我多心了… …” 燕凤摇了摇头,向代王躬身作别。




朔风凛冽,冰雪皑皑,石子岭被一片银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刚结了冰的地面,以为又要被踩出坑洼,可没想到承载着百余公斤重量的铁蹄竟稳稳当当地从头顶掠过。马蹄不断踏在冰面上,只传来闷闷的“咚咚”声。冰面跟着轻轻颤了颤,裂开几道细纹,像被指甲划了道印子,却倔强地维持着完整。

代北骑兵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汹涌而下,短短数日,秦军的弓弩阵、战车阵、钢铁防线接连崩溃,残军仓皇向南奔逃。

可足浑拓骁望着遍野倒伏的旌旗,突然喉间迸发出狼嚎般的长啸,仿佛在向同伴传递“猎物已成功捕获”的信号——这已是他踏足石子岭以来打赢的第五场胜仗!重装骑士们集体呼应首领的啸声,释放内心喜悦,山林间充斥着粗旷的嘶吼声,这声浪如同千万头鲜卑战狼在齐声嗥叫,将胜利的狂潮推向天际。

若能在石子岭歼灭邓羌的西路军,便可解除腹背受敌的困局。届时鲜卑铁骑与代王大军形成钳形攻势,东西夹击,苻洛的主力军必成瓮中之鳖。击溃不可一世的秦军、终结这场北方霸主之战,指日可待。

这血雾弥漫的乱世未必属于苻秦,一统北方、重塑天下格局的更可能是代国。

不对!应该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

可足浑拓骁陷入奇妙的畅想,他的思绪如脱缰野马,肆意奔腾:

若秦代之战代国成为胜出者,秦国的军事力量必将遭受重创。秦国本就是一个多元且复杂的多民族国家,在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之时,各民族间尚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共处。然而,一旦战败,内部矛盾便极有可能迅速激化,引发诸多不稳定因素。

在此风云变幻之际,我若不选择班师回代北,而是果断率领这支战斗素养极佳的甲骑具装向蒲坂(今山西省永济市)方向迅猛推进。蒲坂城西临黄河,扼蒲津渡口,是从河东进入关中的咽喉要道。

秦国此时陷入混乱,人心惶惶,蒲坂城的防御部署必然出现疏漏,给我可乘之机。一旦骑兵们如神兵天降般奇袭拿下蒲坂城,恰逢黄河结冰,战骑无需依赖船只即可从冰面上轻松渡河,进入河西的开阔地带。

河西之地,地势平坦开阔,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战骑在此处能够充分发挥其速度与机动性的优势,直取长安。

长途奔袭需要充足的粮草供应,尤其是重装骑兵,无论是人还是马,对粮草的消耗量远超一般军队。解决这一难题有两条可行思路。

其一, 采取“以战养战”之策。在行军途中,劫掠敌人的粮草辎重,以此补充自身军需。甚至为维持军队的生存与战斗力,可能会对沿途的平民百姓下手,打家劫舍。

其二,卸去冗余装备,轻装上阵。 如此一来,士兵的体能消耗将大幅减少,节省粮草的同时行军速度亦得以提升,从而赢得宝贵的时间窗口,抢占先机。

攻克长安城后,我将重新建立起一个国家,那便是慕容鲜卑魂牵梦萦、日夜渴盼复兴的燕国,让燕国的旗帜再次在这片土地上猎猎飘扬!

我虽手握重兵,然并无称帝自立之心。 真正的复兴需要一位德高望重、能凝聚族心的领袖来引领。此人乃长安城里的一位大人物,因时局所迫、不得已委身事秦。

我愿尊奉他——冠军将军慕容垂为皇帝。唯有慕容垂,才能带领慕容鲜卑走出阴霾,重振燕国雄风!


时局的背后竟蛰伏着改天换地的绝佳契机! 可足浑拓骁只觉体内热血如岩浆奔涌,亢奋至极。

“秦军不过如此!乘胜追击,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他猛然挥剑划破长空,凌厉的将令裹卷着胜利者的狂骄,在清冷的日照下激起五千匹战马扬蹄长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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