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6 重装骑兵
“滋滋滋”、 “噼啪噼啪”——云中郡(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代国府邸中央庭院,干燥的牛粪和木材被点燃,一块月牙形的苏尼特绵羊肩胛骨在陶土制炭火盆中炙烤灼烧。
烟雾袅袅升起,与清晨的雪花相遇、相融。羊肩胛骨表面微微泛黄,逐渐加深,最后演变成了深沉的乌黑色。
一道道细小的裂纹悄然出现,宛如生命的脉络,在骨面上蔓延开来。代国长史燕凤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裂纹和颜色的变化,突然,他用手中的火钩掐灭了火焰。
窗外寒风呼啸,病榻上的代王拓跋什翼犍,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抹去浮灰后的“月牙骨”上的一片片裂纹,试图通过燕凤的卦象解析重新寻找某种力量。
骨面上出现六条细长、清晰的主裂纹,每条连续的线下方横着一条断开的线,两两不相交。“大王,此乃三阴三阳之卦,具同舟共济之象,故此卦‘亨’(通达顺利)。然而——” 燕凤双眉微蹙,补充道:“水在下,火在上,寓意事情尚未完成,急躁冒进会带来凶险。”
“咳咳~洛垂(刘库仁的字)素有谋略,勇武过人,对自己的战术和计划有极高的自信。孤恰恰担心他的这份执着,反而会让他陷入困境。” 硕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什翼犍表达了自己的不安。
“恕臣直言,刘大人决定首先向强秦的西路军发起进攻,这一决策背后,大王麾下的5千具装骑兵无疑起到了关键的推动作用。”
“这可是孤多年以来秘密训练的部队,精锐中的精锐,孤的‘破云锤’、‘灭魂枪’呐。”
“成败在此一役,此刻务必不可掉以轻心,宜静观时变,谨慎决策。如上天赐予好运,刘大人成功之际,恳请大王抱恙亲率草原联盟各部落,联合刘大人的军队一齐掩杀秦军!”
“唯斯而已。” 帝族九姓缺位后,诺大一个代国,能担负起统帅三军重任的,唯拓跋什翼犍与刘库仁耳。
与此同时,300公里开外的石子岭战场… …
刘库仁的耳边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呐喊与厮杀之声。冰寒的空气里,植物烧焦的苦涩与浓重的血腥气息交汇,这股混杂着烟雾与热气的特有腥味,在北风的助推下迅速蔓延开来,令周围嗅觉灵敏的战马感到不安与焦躁,引发阵阵嘶鸣声。
兵贵神速,邓羌利用代军布阵分散的特点,迅速做出决策,在箭雨的掩护下亲自率领轻骑兵冲杀敌军主阵。他的战场直觉一向很好,闪击战术正迅速切割、包围并逐个击溃刘库仁的主力。邓羌胯下这匹处于高速奔跑和激烈战斗状态的大宛马,在生死威胁的冲杀过程中,竟出现了流泪的应激反应。
“敌军已崩溃,斩杀刘库仁!”邓羌声若铜钟,回声在广阔的山野间回荡。
四周,是密不透风的前秦军。这时,一个念头如同晨曦初照时山巅跃出的第一缕阳光,闪电般掠过脑际。“与其被敌人包围,不如把自己围起来…” 在这绝望的深渊中,刘库仁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反败为胜的行动计划。
刘库仁的中军由轻骑兵3千、步兵5千、弓驽兵2千和6千后勤人马组成,实际具备战斗力的人数为1万。此刻,这支被冲击得四分五裂的军队如同散落的棋子,各自为战,彼此间失去联系。
号角声骤然响起,连绵不绝,刘库仁高举手中的金黄色令旗,以胸前为圆心环绕式挥动,高声呼喊“圆阵!”
中军将士们迅速调整自己的位置。数量居多的步兵瞬间成为阵型促成的主力,向内聚拢,组成两层圆弧形防线。外层步兵肩并肩紧密排列,手持盾牌和长枪,负责直接抵御前秦军的攻击。内层步兵负责保护阵型内侧的弓弩兵和刘库仁。瞬息之间,一座坚如磐石的圆形要塞,赫然矗立于广袤大地之上。
骑兵机敏地环列于圆阵之外,时刻准备响应。一旦步兵防线承压,他们将即刻以迅猛的冲锋和反击,打破前秦军的进攻节奏。
在拓跋什翼犍的领导下,代国军队不再仅仅依赖草原民族的骑射和游击战术,而是逐渐融入了中原文化的精髓,开始注重阵型、战术配合和战略规划。
邓羌的攻势受阻,圆阵内侧的弓弩兵随即依托前排步兵的掩护,对前秦军展开疯狂射击……
与此同时,20余名代军传令兵在骑兵的协助下,冒死冲出重围,向西侧山谷纵马飞奔。
乘代军外围骑兵战力受到牵制,试图寻找突破口的邓羌,火速率领百余骑兵环绕圆阵观察。与敌阵的间距不到10米,这对于代军弓弩手简直是最佳的射击距离。
一面面绘有青狼图案、黑色镶边的战旗映入眼帘, 旗帜边缘的流苏随风飘扬。圆阵外侧,代军步卒严阵以待,盾牌整齐地连在一起,枪尖闪烁着寒光,直指天际。这些士兵此时处于阵型的最前沿,承受着巨压与危险,近距离与邓羌对视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高度警惕。
在群体中,个体的情绪很容易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当个别士兵表现出恐惧时,这种情绪可能会迅速传染给其他士兵,引发群体恐慌。久经沙场的邓羌,迅速分辨出紧张与恐惧那微弱而关键的区别,一小撮步卒眼神闪烁、嘴角微微下拉,额头挂着汗珠、呼吸略显急促,身体呈蜷缩状、双腿轻微颤抖。这些体态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在邓羌眼中却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嗖嗖嗖~” 正当邓羌向后轻拉缰绳、决定折返时,数百支箭矢带着呼啸的风声向他迎面袭来。对无数次穿梭于刀光剑影之间的邓羌和他的近卫骑兵而言,预判这些箭矢的飞行轨迹和落点再简单不过。他们采取主动防御,以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利用快速移动与灵活的阵型变换,在战场上犹如舞者般轻盈穿梭,闪转腾挪间巧妙地规避了敌方的攻击。
“就是现在!”代军换箭上弦的档口,邓羌下令集中兵力、猛攻圆阵的“西北隅”——这个由他锐利目光亲自洞悉的防御缝隙。增援而至的2千秦军弓弩手,在副帅张蚝的带领下, 率先对圆阵发起全方位箭雨压制。紧接着,骑兵们如同一股黑色洪流,对准“薄弱点”发起突击。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撞击,长枪穿透盾牌,马蹄践踏人体,鲜血瞬间铺满了战场。原本坚不可摧的圆阵防线在秦国骑兵的精准打击下出现了裂痕。
正当邓羌以为胜券在握之时,一阵低沉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战场西侧传来。这群骑兵样貌独特,骑兵身穿厚重的铠甲,战马也披挂防护力一流的具装马铠,创新的双边马蹬使骑手能够更稳定地坐在马背上,在冲锋和格斗中保持平衡,使用的武器均为长矛、马槊等长柄兵器。沉重的铠甲和坚定的步伐仿佛在宣告着:死亡,即将到来。
他们,就是这片战场上最恐怖的杀戮机器——鲜卑重装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