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室衰亡,末世之时,人只是活着,却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当人人都沉浸在王侯士民奴的天然秩序中,酣然游世时,这里的子民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再祈求,他们只是把一颗与天空一般纯净的心,深深封闭在日出日落的劳作里,沉淀在寒来暑往的时令里,人与自然同化,心随四时浮沉,还有什么是他们刻意为之的呢?
路回峰转,函谷关巍峨眼前。
还有最后一道关口,他就可以出去了,到一个自己想要寻觅的清静世界里,抱朴终老,与世无争了。
关口已近。老聃,道风仙骨,从容不迫,一条长鞭,几卷经籍。牛鞭甩响,啪!一声脆响,尘埃随即轻扬。
卫兵见他来了,作揖问答,他平静还礼。
老态龙钟的关令尹一脸谦恭,又一脸兴奋,显然对他的到来是渴慕已久了。
关令尹盛情强邀,老聃只好下车落座。
秋日的函谷关口,景致别样。然而,篱笆木桩建造的简易兵营,守着周室王师,以及周室宫殿里那些手握权柄的人。
金戈寒光在山花鸟语之间闪过,天地之间,一派多么不和谐的画面啊。
酒毕,茶歇,关令尹终于说出了盛情款待的另一个世俗的目的:“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脑海中浮现出函谷关山脚下老人、孩子劳作的一幕,就觉得关令尹的请求比刚才酒食的款待还难以拒绝,只好答应留宿一夜,为之书。
深夜的风拂过山峦,送来初秋的寒月,纱窗外,战马声灭,一阵轻寒。略略苦涩的清茶,热气浮动。“道也难言哉,言仁而害仁,尚义而害义,袭礼而害礼”,老子又是一声喟叹。
凝神略思,落刀刻编,不觉星夜深深,自然与人心因文字而倾心交流。
逗留数日之后,黎明即到,晨曦再次有序轮回。这天早上,当关令尹披着晨风清寒把煮好的菜羹汤端进茅草营房时,老子已经不在。只见依然整洁的几案上,卷起的竹编还散发着清新暗香。
他迟疑地打开,只见刀锋利落的竹编上开首即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煌煌八十一章,灿灿五千言,一卷沉重的巨作,一种指向华夏民族心灵深处的生态!
关令尹扔开竹编,打倒菜羹,急忙追出去,他还想问个究竟。一出门,篱笆门打开,兵营声响,金戈铁马再度喧起,一天的硝烟氛围立刻笼罩住全身。
只见关外烟尘里,青牛哞哞处,一车嗤嗤前行,一道如苍天一般深邃,山峰一般高大的背影,伸长在朝阳的光晕中。
遗言人间,人间不再。从此,一个人永恒消逝,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无从解读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