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幸福吗》 赵鑫珊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9年
本读书笔记详细标注作者和出版者,以示对他们的尊重和支持。本读书笔记因随性摻入了个人理解,所以未必是原书原意,只是从一个读者角度的解读,您如果需要参照,请查找原文。
赵鑫珊这位老人家,满脸胡子、满腹经纶,一头长发、一脸沧桑,恬淡平和、娓娓道来平生所历风风雨雨,化身书中点点滴滴带血的生命、含泪的笑容,深情而痛切地思考自己这一生所失所得、所感所悟,满篇满纸都是感悟、都是智慧、都是理解、都是感恩,让人自然而然地燃起对生活、他人、社会、自然的无比热爱,其广袤的视野、宽怀的胸襟、深沉的情感、超凡的思想,涵盖了太多内容,读后会让你重新审视自己渺小的人生,把自己的生命以点滴汇入沧海之宁静的归依,融入整个社会与天地之间,而长存不朽。
当时所做笔记近万字,而且东一笔、西一笔,有点杂乱,我用了一天的时间,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了大幅度的归类调整,也忍不住适当加点自己的私货,辑成一篇自认为自成体系的完整小文以飨读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与大家分享才更有乐趣,就当我请您吃饭了,这么看来,算我还是个有良心的读友呗,不用谢了。版权属于原作者赵鑫珊先生,引用请查找原著并标注原作者。农夫山泉说:“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同理,我对赵鑫珊先生十分景仰,我只是赵鑫珊先生思想的搬运工。
我已经70岁了,该有资格谈谈人生了吧?当我一一回忆、娓娓说来时,发现所有这些人生幸福几乎都没有花什么钱,都是精神性质的。这个共同点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幸福是进入一种境界的、感受到的况味,来自自我内界,依赖他人和外界的程度很小很低,而且模式因人而异。“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算尽不如君”(黄庭坚《牧童歌》)。与其机关算尽地追逐外在的金钱与名声,何如在自己的内心发掘、徜徉、旅行、享受?看尽庸庸碌碌、蝇营狗苟世间百态,直让此“君”有浅笑哂之、睥睨视之的超拔之感。
幸福,从来都不在于你拥有多少,而在于你认为自己拥有多少。要懂得回向原点去思考幸福,对原点肃然起敬。想一想你最初想要什么、现在已经获得了什么,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人活到百岁,也不见得真的成熟。
人生的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是敏感地意识、觉察和紧紧握有幸福的艺术,这些都需要心灵的参与和掌控。叔本华的哲学之所以叫做“悲观主义哲学”,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人产生欲望而去追求满足,满足以后又觉得没有什么,再次陷入对已经满足而得到的幸福不以为然而厌倦,再产生新的、更高的欲望,再去追求更高层次的满足,人因而成为欲望的奴隶,概括地讲就是人性中的贪婪。这种贪婪远比最厉害的毒品更为顽固,毒品的魅力所在就是激起强烈的欲望然后再获得巨大的满足。现代人更为误入歧途,以满足欲望为天经地义的生活方式,他们其实都被魔鬼诅咒了。一个人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并去实践控制欲望、感恩所得,才算是脱离诅咒,才算是成熟。
当然,必须首先取得温饱,这是决不含糊的,一定数量的金钱永远是人生幸福的基本保证和大前提,但对金钱的态度要体现在重存在、轻占有(to be is important than to have)上。每月有一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工资,这便是幸福的基本保证。有了这份保证,其他的一切就要看自己了。名利种种,永远都不是幸福的渠道和保证,唯有安宁、充盈的内心才是天堂。
王磐(1440—1530)是明代的一位散曲作家,他一生拒绝仕途,不受富贵,只求温饱。尽管他在自己钟爱的诗、画、曲方面都是平平,但他自得其乐、不尘其心,过得踏实、充实,自由、自如、自在。对于我来说,我的自由与高傲是可以不必为稿费而写作。不是我写作,是写作收容了我,安顿了我;我写,故我在,在写作的世界,我是主人、是国王。
每个人都可以建立自己心中的领地和城池,那是自己的一方世界,可以建造、完善自己的桃花源,可以徜徉、驰骋在无限的空间与时间里,也可以抵挡真实世界的伤害、寒冷和苦难。“精神逃避到思想的空旷领域,它建立起一个王国以反抗现实世界(黑格尔)。”在一个人的内界燃起了一盏灯,那么每个角落都会被照亮;心神奔驰于内,总是欣然自得;物质生活不论如何总是有限的,我们的要求不高不低,小康就好,精神生活的追求则可以逼近无限,高傲到笑傲王侯,富裕到甲于天下。谁的内心有了一座永不陷落、永不扯白旗的堡垒,他就是幸福的,构筑这样的城堡只需要用到自己的意志、信仰和观念,而不用花钱。
尤其想强调的是,观念是何等重要啊!一个好的观念使我的内心顿感亮丽、幸福;只有我用了观念的脚手架,才知道如何构建快乐和幸福的大厦。佛陀说:“一法摄一切法,所谓心是。”粗陋地翻译过来就是:我们自己的心,是统摄一切的王者,一切的最初源头、一切的最高管理者,都是自己的心。外物当然重要,只不过不要生硬割裂为对立“唯物”与“唯心”、并厚此薄彼,“物”与“心”实际上互相影响、综合作用。就目前人类认识而言(浅薄乎?深刻乎?),对待世界,物的比重应大些;对于自己,心更重要,甚至可以绝对成“唯”心。
我知道我该到哪里去寻找“我的”满足和幸福:吾心于我即一王国(My mind to me a kingdom is)。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是可以有两种旅行和冒险行为的:外在的和内在的。会当凌绝顶的登山冒险与深入到禅境的超凡思考,都是一种高山仰止的享受,科学、艺术和哲理追求的最高境界正是高风绝尘的宁静,就如我们站在珠穆朗玛峰之巅。
在自己的内心行走,你一样可以做世界一流的冒险家;如果你选择在自己的内心去探究世界的本质,那就是你更青睐于哲学。
哲学是什么?要先说哲学不是什么。哲学不能让你吃饱,却可以让你活得更好;不是一种生存技能,却是一种生存智慧;哲学不是知识,前者远高于后者;哲学不能给予,它只能唤醒;哲学不是占有真理,而是寻求真理;“哲学要谈论的,不是在你外面的东西,而只是你自己(费希特)”。那么,哲学是什么?从来就没有准确的定义,也不可预期哪个定义可以概括得了和被广泛接受,人们只是用各种不同的比喻和描述,来呈现哲学的各种样貌。我的描述可能更加感性:哲学是在大闷热天、于漆黑之夜的雷鸣闪电,是暴风雨过后的澄明心境,是如一潭深碧的宁静,是因深受人生世界荒诞结构的根本挤压才发出的一声呐喊;哲学给人以美感,其最高境界是审美、是诗;哲学思考必然有种悲愤和英雄气概,“惨淡天昏与地荒,西风残月冷沙场(明•张家玉《军中夜感》)”;哲学真理常常是常识的反面;科学为哲学提供粗材料,牛顿、爱因斯坦、普朗克、海森伯,是具有哲学倾向或进行哲学思考的物理学家,不是所有诺贝尔奖得主都是“物理哲学家”,尽管他们也很杰出,看看这些物理哲学家的著作名称吧——《为世界观而搏斗的物理学》(普朗克著)、《我的世界观》、《作为认识冒险的物理学》(爱因斯坦著),让你看着就肃然起敬到呆立在那里。
人生于天地间,只要我们一睁开眼,随处都有大美凸显,都有动人心魄的诗,就看你怎样用自己的内心去发现和感受。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当然会历经风雨沧桑,但世间的美好种种仍将支撑、鼓舞我们走过这灿烂绽放之旅,以至于最后的离去也充满美感。枯黄的叶,你飘零了,为的是给来年新的嫩芽腾出位置,让出生的空间。爱因斯坦说:“一个人的生命,连同他的种种忧患和要解决的问题,有一个了结,到底是一件好事。本能使人不愿接受这种解脱,但理智却使人赞成它”。庄子则更加豁达。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我葬岂不备耶?何以如此?”
即便人生“万事到头终是梦(苏轼)”,我也要把一个个梦做得有声有色——斑斓、悲壮、壮丽。
当时我读到这本书时,神思悠远、手难释卷,不停地用笔划线、忙忙叨叨地记录神来之笔和刹那间的灵感。赵鑫珊学识广博而不卖弄,言语散淡却饱含深情,纵横捭阖但万宗归一,超乎“术”而近于“道”,实在是一次精彩纷呈的思想旅游。读书之乐,莫过于此。